林嶼攥著從記憶域帶出的粗瓷碗碎片，指尖還能觸到殘留的粥溫——那是外婆熬粥時，碗沿常年被爐火烘出的暖。他站在單元樓下，晚風吹動書包側兜的藍白圍巾，與籃球形狀的鑰匙扣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叮鈴”聲。以往看見門口那盞總在夜歸時亮起的感應燈，他心里總會揪緊，可今天，掌心里半塊裹著糖紙的桂花糖泛著甜香，他腳步輕快地往樓上走，連樓梯間的聲控燈都似比往常亮些。

門剛敲兩下就開了，一股醇厚的米香裹著暖意撲面而來。媽媽系著外婆給的藍布圍裙，圍裙下擺沾著點面粉，她正用手背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手里端著的砂鍋冒著乳白的汽：“你外婆上午特意打電話，教我用小火慢熬紅薯粥，說你小時候總嫌稀，得熬到米粒開花、粥油浮起來才肯喝?！卑职謴膵寢屔砗筇匠鲱^，懷里抱著個嶄新的籃球，指尖還在球身上輕輕轉著，球面上印著的球隊 logo在燈光下閃著光：“下午去超市時繞路逛了體育用品店，看這花色是不是你念叨了好久的那款？周末咱們去體育場，我陪你打半場?！?

林嶼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蒙塵的星星被擦凈，他攥著碎片的手輕輕松開，把糖紙疊好放進兜里：“下周要模考，之前總怕你們催，沒敢說……其實我想每天晚上復習完，跟你們說說當天學的知識點，數學的大題我總繞不過彎，爸爸能不能教我技巧？”媽媽的眼眶瞬間紅了，她伸手摸了摸林嶼的頭，動作像外婆以前那樣輕柔，指尖還帶著粥的溫度：“是媽媽以前太急了，總怕你落后。以后我每晚都給你切好水果，你復習累了就跟我聊聊學校的事，錯題咱們一起慢慢看?！卑职职鸦@球放在玄關的柜子上，順手拿起林嶼的書包往沙發上放：“沒問題，你爸當年數學可是班里前三！累了就去陽臺透透氣，我給你剝橘子糖，就像你小時候那樣?！?

接下來的幾天，林嶼的書桌前再也沒有堆積如山的補課資料，取而代之的是媽媽每天換著花樣切的水果盤，和爸爸泡好的菊花茶——杯底總沉著幾粒枸杞，是特意查了“護眼”的方子。晚自習回家時，餐桌上不再是沉默的咀嚼聲，而是滿屋子的歡聲笑語：林嶼講陳陽在籃球場上把球投進自家籃筐的糗事，媽媽笑出了眼淚，爸爸則趁機“傳授”打球技巧；遇到難懂的歷史知識點，爸爸會從書架上翻出老相冊，結合老故事幫他理解。考前夜，林嶼坐在書桌前，臺燈的光溫柔地灑在數學卷子上，那些曾經讓他頭疼的函數圖像，突然像有了生命——他想起記憶域里外婆織圍巾時細密的針腳，想起籃球穿過籃網時漂亮的弧線，想起媽媽熬粥時守在砂鍋旁的耐心，心里的焦慮像被晚風拂散的霧，只剩下踏實的平靜。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聲說：“我能做好的?！甭曇舨淮?，卻滿是底氣。

考試當天，林嶼穿著洗得干凈的藍白色校服，脖子上圍著外婆織的圍巾——毛線柔軟，還帶著陽光的味道。走進考場時，清晨的陽光正好落在他的肩膀上，暖得讓人安心。他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那是爸爸去年送他的生日禮，表盤里突然閃過一絲極淡的銀霧，像極了蘇棠懷表里那抹神秘的光，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答題時，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緊張得手心冒汗，反而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遇到難題時，就想起爸爸說的“慢慢來，別慌，先找已知條件”，想起媽媽熬粥時“小火慢燉才出味”的叮囑，慢慢理清思路，筆尖在紙上流暢地移動，沙沙的寫字聲里滿是從容。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林嶼放下筆，輕輕舒了口氣。走出考場時，遠遠就看見外婆和爸媽站在不遠處的銀杏樹下——媽媽手里拎著個牛皮紙袋子，里面裝著外婆做的林嶼愛吃的橘子糖，袋子口還露出半張便簽，寫著“考完別慌，我們等你”；爸爸則抱著那個新籃球，指尖在球面上輕輕敲著，看見林嶼出來，立刻揮手打招呼，臉上滿是期待?！翱嫉迷趺礃樱俊眿寢尶觳阶哌^來，語氣里沒有了以往的急切，只有純粹的關心，外婆順手幫林嶼理了理圍巾。林嶼笑著點頭，眼睛彎成了月牙：“挺好的，感覺比上次輕松多了，好多題之前都跟你們聊過思路。”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滿是鼓勵：“走，陳陽他們早就去球場占位置了，說要跟你比一場！正好外婆也好久沒見你跑跳了?！?

夕陽把籃球場染成了暖金色，林嶼接過陳陽遞來的籃球，指尖觸到熟悉的紋路，深吸一口氣，抬手投籃——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唰”地一聲精準穿過籃網。他回頭看向觀眾席，媽媽正舉著手機拍照，外婆和爸爸笑著鼓掌，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像裹了一層柔軟的紗。不遠處的銀杏樹下，蘇棠靜靜站著，淺棕色的風衣下擺沾著片剛落下的銀杏葉，她看著球場上意氣風發的林嶼，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懷表在口袋里輕輕跳動，似在回應著什么。

歲月像粥，熬煮著悲歡，

耐心是針，縫補著遺憾。

記憶的霧終會被陽光吹散，

愛與理解，才是永恒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