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16日,清晨六點,鏡州的雨勢終于弱了些。
林風被手機鈴聲吵醒時,正趴在工作臺前打盹。臺燈的光暈里浮著細小的塵埃,他手邊攤著一塊拆開的瑞士懷表,齒輪零件像散落的星子,在絨布上排列出精密的軌跡。這是他三年來的生活——與生銹的發條、斷裂的表針為伴,在老城區這間十平米的“修時鋪”里,把別人不要的舊物一點點拼回去。
手機在桌面上震動,屏幕上跳動著“周志國”三個字。林風盯著那名字看了三秒,指尖懸在接聽鍵上方,像在拆解一個復雜的機關。
“林警官,”周志國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好久不見。”
林風沒說話。他記得最后一次見周志國,是2023年春天,在南華街案的平反聽證會上。當時周志國作為市局局長,在臺上念完撤銷判決的決定,下臺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委屈你了”。但林風知道,那句“委屈”里,藏著沒說出口的“失職”——如果不是當年刑偵隊的證據鏈出了紕漏,他不會親手把無辜者送進死牢。
“聽雪樓昨晚出事了,”周志國沒繞彎子,“沈萬霖死了,密室殺人。”
林風的指尖猛地收緊。沈萬霖這個名字,像一根生銹的針,突然刺破了他刻意維持的平靜。他記得那個總是笑瞇瞇的古玩商,在他最絕望的時候,抱著一摞監控錄像找到檢察院,說“我能證明王磊不在場”。錄像里的時間戳精確到秒,像一把鑰匙,撬開了那起錯案的鎖。
“為什么找我?”林風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現場有幅畫,顧鶴年的《鏡城夜雨圖》,”周志國頓了頓,“法醫說,沈萬霖傷口的位置,和畫里一個紅點完全重合。更奇怪的是,他指甲縫里的顏料,跟那幅畫的顏料成分一致。”
林風站起身,走到窗邊。雨還在下,老城區的灰瓦屋頂上蒙著一層薄霧,遠處聽雪樓的飛檐在霧里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獸。他想起沈萬霖當年說過的話:“鏡州這地方,老物件里都藏著魂,你驚動了它,它就會找你說話。”
“我已經不是警察了。”林風說。
“但你欠沈萬霖的。”周志國的聲音突然沉下來,“當年如果不是他,王磊的案子翻不了。現在他死了,死得蹊蹺,你真能不管?”
這句話像重錘敲在林風的胸口。他轉身從墻角拖出一個落滿灰塵的行李箱,里面是他當年的警服,肩章上的星星已經氧化發黑。他摸了摸那枚褪色的警徽,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破案不是為了抓兇手,是為了讓該說話的證據,都能開口。”
“地址。”林風合上箱子。
“鏡州老城區聽雪樓,我讓老李在門口等你。”周志國頓了頓,補充道,“小心點,這案子……不止表面那么簡單。”
八點十七分,林風站在聽雪樓前。警戒線外已經圍了些看熱鬧的人,對著古樓指指點點,雨聲里夾雜著“鏡中魂索命”的議論。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夾克,牛仔褲膝蓋處磨出了洞,與周圍穿制服的警員格格不入,引得幾個年輕刑警頻頻側目。
“林……林警官?”老李迎上來,眼神復雜。他還記得三年前的林風,穿著筆挺的警服,在案發現場走路帶風,眼神銳利得能穿透墻壁。可眼前的人,頭發亂糟糟的,眼角帶著紅血絲,像一株被雨水泡得發蔫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