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乾清宮前的氣氛比往日更加凝重。文武百官列隊時都刻意壓低了交談聲，不時偷瞄緊閉的宮門——今日皇上要裁決皇后之事，誰也不知道會掀起怎樣的風波。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尖利的通報聲，沉重的宮門緩緩開啟。康熙帝緩步而出，面容比昨日更加憔悴，眼下兩片青黑在蒼白的面色上格外明顯。他手中握著一卷明黃圣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眾卿平身。“康熙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蘇日娜站在女眷隊列中，注意到皇阿瑪走向龍椅時腳步略顯蹣跚。她的心揪了起來——畢竟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結發妻子，即便犯下滔天大罪，又怎能不痛心？

“帶赫舍里氏。“

康熙的旨意如同一塊冰投入沸油。殿中頓時響起壓抑的驚呼聲。按祖制，皇后即便獲罪也不該當眾受審，這是要給中宮留最后一絲體面。

四名嬤嬤攙著皇后緩步入殿。昔日雍容華貴的六宮之主如今只穿著一襲素白中衣，發髻松散，未施粉黛。但令人驚訝的是，她的神情異常平靜，甚至帶著幾分解脫般的輕松。

“罪婦赫舍里氏，叩見皇上。“皇后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額頭抵在冰涼的金磚上。

康熙凝視著她，眼中情緒復雜得令人心碎：“你...可還有話說？“

皇后抬起頭，目光坦然：“罪婦勾結索額圖，謀害敏妃母女，意圖不軌，罪證確鑿，無話可說。“

這般干脆的認罪反而讓康熙怔住了。他握緊圣旨，聲音微微發顫：“為什么？朕待你不薄...“

“因為嫉妒。“皇后突然笑了，那笑容凄美得令人心顫，“二十年了...皇上心里始終有敏妃的位置。即便她死了，您還是把她的孩子接回來，寵得如珠似寶...“

“住口！“康熙猛地站起，龍袍下的身軀微微發抖，“柔嘉是朕的女兒！“

皇后卻不理會，自顧自地說下去：“臣妾知道今日難逃一死。只求皇上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她突然看向蘇日娜，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讓罪婦再見敏妃一面。“

殿內頓時一片嘩然。敏妃已故十五年，皇后此言莫不是瘋了？

蘇日娜卻突然明白了什么，渾身血液仿佛凝固——皇后要見的不是敏妃，而是...她下意識摸向腰間，那里別著生母留下的玉佩。

康熙顯然也意識到了，厲聲喝道：“赫舍里氏！你...“

皇后突然暴起，從發髻中抽出一根金簪，以驚人的速度沖向蘇日娜！事發突然，侍衛們都來不及反應。

“賤人的女兒也得死！“皇后面目猙獰，金簪直取蘇日娜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影閃過——納蘭容若飛身擋在蘇日娜身前。同時康熙竟從龍椅上撲了下來，一把抓住皇后的手腕。

“夠了！“康熙怒吼，聲音中帶著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嚴，“朕容忍你太久了！“

皇后呆住了，金簪當啷落地。她看著眼前這個曾經深愛過的男人，突然淚如雨下：“玄燁...你還記得我們大婚那日，你說過什么嗎？“

康熙的手微微顫抖，卻沒有松開：“朕說過...此生定不負你。“

“可你負了。“皇后凄然一笑，“從你愛上那個漢女開始...“

康熙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來人，赫舍里氏謀害皇嗣，意圖弒君，罪無可赦！著廢去皇后之位，賜...“他的聲音哽住了，良久才繼續道，“...賜白綾。“

皇后聞言，反而露出釋然的笑容。她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鬢發，端正地跪好：“罪婦...謝主隆恩。“

當侍衛上前帶走皇后時，她最后看了一眼蘇日娜，輕聲道：“你長得真像她...“

蘇日娜站在原地，渾身發冷。她本該恨這個害死生母的女人，可此刻心中卻只有無盡的悲涼——深宮中的愛恨，竟能扭曲一個人至此。

退朝后，康熙獨自去了奉先殿。蘇日娜遠遠看著那個瞬間蒼老了許多的背影，眼淚無聲滑落。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她——是納蘭容若。

“我去看看皇阿瑪...“她啞聲道。

納蘭容若點頭：“我陪你。“

奉先殿內，康熙正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出神。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說：“柔嘉，朕是不是...太無情了？“

蘇日娜跪在他身旁：“皇阿瑪依法而斷，并無不妥。“

“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啊...“康熙長嘆，“她畢竟是朕的結發妻子，太子的生母...“

納蘭容若輕聲道：“陛下已仁至義盡。按律，謀逆當凌遲處死，誅九族。您只處置了皇后一人，已是法外開恩。“

康熙轉過身，眼中含著淚光：“容若，朕今日才明白，為何太祖皇帝要定下'后宮不得干政'的祖訓。這深宮里的女人，愛起來要人命，恨起來...更要人命。“

殿外，春日的陽光依舊明媚。蘇日娜望著宮墻上方的藍天，突然無比慶幸自己遇到了納蘭容若——在這吃人的深宮里，能有一個真心相待的人，是何等幸運。

三日后，廢后在冷宮自縊身亡。康熙下旨以貴妃禮制安葬，謚號“愍“，取“悲憫“之意。同日，他宣布了兩道旨意：一是立太子胤礽為儲君；二是為柔嘉公主與納蘭容若賜婚，婚期定在三月后的重陽佳節。

紫禁城上空的陰云，終于開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