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彎腰撿起那枚銀釘，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金屬，胸口的調香瓶殘殼便輕輕一顫，像是認出了什么。紙條上的字還攥在另一只手里，墨跡清晰——“朔日前，找到第二枚鎮魂釘”。我抬頭看了眼卡倫家的方向，風從巷口吹過，把外套掀開一角。

半小時后，我站在凱恩書房門外。

門沒鎖，但里面靜得反常。我推門進去，看見他背對著窗坐在書桌前，手指正摩挲著襯衫第二顆紐扣。陽光斜切進來，照在他肩頭，可那片光像是被凍住了，邊緣凝著細密的霜花，正一寸寸蔓延上木桌。

我沒出聲，只是把銀釘放在桌上，輕輕推到他手邊。

他沒看釘子，目光落在我左耳的鎮魂釘上，喉結動了動。我抬手摸了摸耳垂，三枚碎鉆溫溫的，像是剛被體溫喚醒。

“你在雪地里說‘別走’的人……是我嗎？”我問。

他猛地抬頭，金瞳一縮，桌上的霜花“啪”地裂開，化作水汽蒸騰。窗外的風忽然停了，連陽光都顫了一下。

他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我面前，視線沉得像壓了千年的雪。他抬起手，卻沒有碰我，而是解開了那顆紐扣。

里面藏著一枚漆黑的犬齒，用銀鏈系著，懸在他心口。牙尖有細微的裂痕，和我調香瓶上的主裂紋完全一致。

“千年前，”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在戰場上救下一個女孩。她被狼群圍住，頸側有道胎記，形狀像月牙。我帶她回營地，可第三天夜里，初代女王來了?！?

他頓了頓，左眼瞳孔忽然閃過一絲琥珀色，像裂開的琉璃。他閉眼，額角滲出細小的冰粒，一滴落在手背，瞬間凝成霜珠。

“她不肯走。我說危險，她說‘我還未還你恩情’。然后……女王咬了我?！彼謸徇^左胸，“血涌出來的時候，她沖過來抱住我，把這只瓶子塞進我手里。她說，‘它會護住你’?！?

我呼吸一滯。

他睜開眼，金瞳恢復如常，卻帶著從未有過的痛意：“可她不知道，瓶子能護住我，護不住她。第二天清晨，她死了——被我的血反噬。始祖之血一旦沾上活人，就會吞噬容器。”

我慢慢掀起衣領，露出頸側。

月牙狀的胎記正微微發燙，像是被陽光曬透的玉石。凱恩的視線落上去，手指微微發抖。

鎮魂釘突然震了一下，第二道金線從碎鉆間抽出，纏上我的手腕，又繞住他的。靈泉在胸口翻涌，熱流沖到指尖，卻被某種力量死死壓住，無法溢出。

“你說她未還恩情……”我盯著他，“那你為何守著這顆牙？”

他閉眼，聲音啞得像被風雪磨過：“因為……她死前，把瓶子塞進我手里。她說，‘總有一天，你會再見到我’。”

我忽然笑了：“所以你等了一千年?！?

他沒否認。

金線還在纏繞，靈泉的熱度越來越強，可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狼嚎。不遠，也不近，像是刻意保持距離。

我皺眉，鼻尖微動——那風里混著一絲極淡的經文味，像是誦念后殘留的灰燼，帶著微弱的腐意。

凱恩睜開眼，迅速合上燈，房間瞬間暗下來。他拉著我退到書架后，聲音壓得極低：“別去冰湖。”

“第二枚鎮魂釘在那兒？”我問。

他點頭：“湖底有封印，每月朔日才能開啟?？赡堑胤健桓蓛?。它會放出聲音，像是人在哭，又像是在笑。聽過的人，心會裂。”

我握緊銀釘，金屬邊緣硌著掌心：“所以你每個月都去泡冰湖，不只是為了壓制龍翼？”

他沒回答，但眼神已經說了全部。

鎮魂釘的金線緩緩收回，靈泉的躁動也平息了?？删驮谖覝蕚潆x開時，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

“艾米?！彼曇艉茌p，“如果你聽見哭聲……別回頭?！?

我看著他，忽然明白那句話的另一層意思。

原來鎮魂，鎮的不是邪物。

鎮的是你。

我轉身拉開門，冷風灌進來。院子里的楓樹葉子被吹得翻卷，一片落在門檻上，葉脈里還帶著霜痕。

我走出去，腳步沒停。

身后，書房的燈重新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