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爬到頭頂,趙鐵柱就把一擔濕柴扔在了鐵蛋面前。
“送鎮西‘怡紅院’去。”幫主擦著汗,虎皮裙的帶子松了,露出半截曬黑的腰腹,“老鴇說昨晚柴火不夠,熏得客人直罵娘,再不去送,以后咱硬漢幫的‘柴火業務’就黃了。”
鐵蛋盯著那擔柴——足有一百五十斤,濕木頭泡得發脹,上面還掛著幾片爛樹葉,扛起來能壓斷腰。“幫主,這活兒不該我干吧?”他撓撓頭,“昨天練深蹲把腰閃了,潘金蓮說要養三天……”
“養個屁!”趙鐵柱踹了他一腳,“阿黃以前斷了腿還能扛柴,你比狗還嬌貴?”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塞給鐵蛋,“這是老鴇給的定金——兩個肉包子,路上吃。”
油紙包還熱乎著,肉香混著蔥花香往鼻子里鉆。
鐵蛋咽了口唾沫,想起昨天練“倒掛金鉤卷腹”時閃到的腰,又看了看那擔能壓死人的濕柴,突然覺得手里的肉包子不香了。
鎮子在山腳下,青石板路被踩得油光锃亮。
鐵蛋扛著柴,腰彎得像只煮熟的蝦米,每走一步,濕木頭就“咯吱”響,水珠子順著褲腿往下滴,在地上拖出條長長的水印。
路過的行人紛紛避讓,有人竊笑:“看那細狗,扛擔柴都快哭了,還敢自稱‘硬漢幫’?”
鐵蛋臉漲得通紅,把腰挺了挺——肌肉沒練出來,骨氣不能輸。
怡紅院的招牌在巷子盡頭閃著粉光,描金的“怡紅院”三個字被風吹得晃悠,旁邊掛著串紅燈籠,大白天就亮著,晃得人眼睛疼。
門口站著兩個穿綠衣的姑娘,臉上的粉厚得能刮下來,看見鐵蛋扛著柴過來,捂著嘴笑:“喲,這不是硬漢幫的小哥嗎?扛柴還是扛自己啊?”
鐵蛋沒理她們,徑直往側門走——老鴇說柴火要從后門送,別擋著客人。剛走到拐角,就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裹著脂粉香飄過來:
“哎喲~客官,您印堂發黑,不是破財就是招災,不過……”
鐵蛋腳步一頓,這聲音耳熟得很。
他探出頭,看見怡紅院正門口的香案邊,一個穿桃紅色花衣的女人搖著折扇,嘴角那顆痣隨著說話的節奏跳動。
她對面站著個腦滿腸肥的富商,手里把玩著兩個玉球,眼睛黏在女人的胸脯上,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不過什么呀,小娘子?”富商的聲音油膩得能榨出油。
女人把扇子“唰”地合上,往富商面前湊了湊,領口開得更低,露出半截白花花的胸脯:“不過您命里缺我這朵解語花呀~”
鐵蛋:“……”
潘金蓮!這神婆居然跑到青樓門口算命來了!
“缺解語花?”富商的眼睛更亮了,“那小娘子要怎么‘解’?”
“很簡單呀~”潘金蓮用扇子尖挑了挑富商的下巴,笑得像只偷腥的狐貍,“今晚戌時,來奴家的算命攤,帶三兩銀子,奴家給您‘開運轉運’——保證您以后財源滾滾,夜夜笙歌~”
“三兩銀子?”富商皺眉,“你這解語花也太貴了。”
“貴?”潘金蓮突然提高聲音,扇子往香案上一拍,震得香爐里的香灰“簌簌”往下掉,“您昨晚在怡紅院擲骰子輸了五十兩,給姑娘打賞又是三十兩,現在跟奴家算個命,三兩銀子都嫌貴?莫非……您的命還不如姑娘的笑值錢?”
富商被噎得說不出話,臉一陣紅一陣白。周圍的看客哄笑起來,有人喊:“王員外,給三兩銀子吧!讓潘娘子給你算算‘桃花運’!”
王員外咬咬牙,從錢袋里掏出三兩銀子,拍在香案上:“好!今晚戌時,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給我‘轉運’!”
潘金蓮笑瞇瞇地把銀子揣進懷里,剛想再說幾句場面話,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鐵蛋扛著柴,腳下滑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撲去,柴火“嘩啦”散了一地,濕木頭不偏不倚砸在香案上!
香案翻了。
香爐摔在青石板上,碎成了三瓣,香灰撒了王員外一身,像落了場黑雪。
簽筒滾到潘金蓮腳邊,竹簽撒了一地,上面的“上上簽”“下下簽”混在一起,被柴火壓得斷成了兩截。
“哎喲!”潘金蓮尖叫一聲,跳開三尺遠,看著滿地狼藉,臉都白了,“王鐵蛋!你他媽眼瞎啊!”
鐵蛋趴在柴火堆里,腰閃得更疼了,半天爬不起來。
他看著王員外滿身的香灰,看著潘金蓮氣得發抖的手,看著散了一地的濕木頭,突然覺得——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倒了八輩子血霉。
“對……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了?”潘金蓮沖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疼得鐵蛋嗷嗷叫,“這香案是我祖上傳下來的!這簽筒是我好不容易從廟里求來的!你賠!”
“我沒錢……”鐵蛋欲哭無淚。他全身上下只有趙鐵柱給的兩個肉包子,還在路上吃了一個。
“沒錢?”潘金蓮眼睛一亮,突然松開手,拍了拍鐵蛋的肩膀,力道大得像在揉面團,“沒錢好辦——你不是硬漢幫的嗎?幫我個忙,這事就算了。”
“啥忙?”鐵蛋警惕地問。他知道潘金蓮的“忙”從來沒好事,上次讓他送“壯陽藥”,結果是枸杞紅糖,被道長追著打了三條街。
“今晚戌時,來我算命攤‘護法’。”潘金蓮湊近他,壓低聲音,“王員外那老色鬼,肯定想占我便宜,你幫我看著他,要是他敢動手動腳,就用你的‘肌肉’揍他!”
鐵蛋:“……”
他看著潘金蓮嘴角那顆跳動的痣,看著她眼里閃爍的算計,突然明白了——這神婆根本不是來算命的,是來釣凱子的!
最后,鐵蛋還是答應了。
不是因為潘金蓮的威脅,是因為老鴇出來了。怡紅院的老鴇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胖女人,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看見滿地的柴火和翻倒的香案,叉著腰就罵:“哪個殺千刀的把柴火堆門口了?想砸老娘的招牌是不是!”
潘金蓮立刻換了副笑臉,拉著老鴇的手撒嬌:“媽媽~是鐵蛋小哥不小心,您別生氣~他是來給您送柴火的,我讓他幫您搬到后廚去,順便……把香案收拾干凈,您看行嗎?”
老鴇瞪了鐵蛋一眼,又看了看潘金蓮,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收拾!別耽誤老娘做生意!”
鐵蛋松了口氣,開始收拾殘局。
他把濕木頭一根根扛進后廚,腰快斷了;又幫潘金蓮把香案扶起來,用袖子擦香灰,結果越擦越臟;最后把斷了的竹簽撿起來,潘金蓮說“還能用”,讓他拿回去用繩子綁好——“斷簽有斷簽的算法,就說‘命里有劫,破而后立’”。
忙到太陽西斜,鐵蛋才扛著空柴擔往回走。潘金蓮塞給他半個肉包子(說是“護法定金”),還拍著他的肩膀說:“今晚戌時,別忘了來算命攤——穿帥點,別給我丟人!”
鐵蛋啃著肉包子,走在回山的路上,腰還是疼,但心里卻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想起潘金蓮叉腰罵他“眼瞎”時的樣子,想起她幫老鴇說話時的機靈,突然覺得這神婆雖然滿嘴跑火車,卻也不是那么討厭。
“至少……她沒讓我賠香案。”他想。
回到硬漢幫時,趙鐵柱正在院子里教“硬二”做深蹲。黑豬哼哼唧唧地往下蹲,前腿打顫,后腿卻翹得老高,像只被煮熟的蝦子。看見鐵蛋回來,趙鐵柱喊:“咋樣?柴火送到了?老鴇沒扣錢吧?”
“沒扣。”鐵蛋把半個肉包子遞給“硬二”,黑豬一口吞下去,噎得直翻白眼,“不過……我今晚得去鎮上一趟。”
“干啥去?”
“給潘金蓮‘護法’。”
趙鐵柱的眼睛突然亮了,湊過來壓低聲音問:“是不是去怡紅院?那地方……姑娘正點不?”
鐵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