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過晌午，硬漢幫的籬笆門突然被拍得“砰砰”響。
王鐵蛋正舉著石鎖做深蹲，聽見動靜手一抖，石鎖“哐當”砸在腳邊，差點把腳趾頭碾成肉泥。趙鐵柱從屋里沖出來，赤著膊，腰間虎皮裙（破麻袋改造版）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活像剛從灶臺里爬出來的灶王爺。
“誰啊？砸門跟拆房似的！”
門外站著個穿青布褂子的女人，頭發(fā)用根木簪挽著，鬢角有幾縷碎發(fā)垂下來，眼睛紅腫得像核桃，手里攥著塊破布，一看見趙鐵柱就“哇”地哭了出來。
“趙幫主！鐵蛋小哥！你們可得給我做主啊！”
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聲音尖得能把崖上的麻雀震下來。鐵蛋認出她——是山下王家村的王寡婦，上個月趙鐵柱幫她劈過柴，換了兩個紅薯。
“咋了咋了？”趙鐵柱蹲下去，一臉懵，“你家房子塌了？”
“比塌房子還嚴重！”王寡婦抹了把眼淚，鼻涕蹭在褂子上，“我家蘆花雞！下蛋的蘆花雞！昨天半夜被偷了！那可是我攢錢給兒子娶媳婦的指望啊……嗚嗚嗚……”
鐵蛋心里咯噔一下。
王寡婦的蘆花雞他見過，羽毛油光水滑，每天下一個紅皮雞蛋，王寡婦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走哪兒都揣在懷里。現(xiàn)在雞被偷了，難怪她哭得這么傷心。
“偷雞賊找到了嗎？”鐵蛋問。
“沒找到啊！”王寡婦哭得更兇了，“雞窩門被撬了，地上還有幾根雞毛，旁邊……旁邊還有個金閃閃的東西，像是……像是根簪子？”
“金簪子？”趙鐵柱眼睛一亮，“難道是山上的土匪？”
“不是土匪！”王寡婦突然壓低聲音，湊近兩人，“我聽村里老人說，最近東邊山頭不太平，半夜總有金甲人影晃悠，還聽見人喊‘俺老孫……餓’……”
鐵蛋：“……”
趙鐵柱：“……”
兩人同時看向東邊山頭——那個每天半夜耍晾衣桿、偷玉米的“假孫大圣”，此刻正趴在崖邊曬太陽，肚子餓得“咕嚕”叫，聲音順風飄了過來。
“抓賊！”
趙鐵柱抄起斧頭就往東邊山頭沖，鐵蛋拎著木棍緊隨其后。王寡婦跟在最后，邊跑邊喊：“抓住偷雞賊！扒他的皮！抽他的筋！讓他賠我蘆花雞！”
東邊山頭的霧還沒散，路滑得很。鐵蛋踩著碎石子往前沖，腦子里全是“假孫大圣”抱著蘆花雞啃的畫面——那廝連生玉米都偷，偷只雞簡直是家常便飯。
“站住！弼馬溫！”趙鐵柱在前面怒吼，聲音震得樹葉嘩嘩掉。
“假孫大圣”正蹲在崖邊啃玉米（昨天偷的），聽見喊聲嚇得一哆嗦，玉米棒“咕嚕嚕”滾下懸崖。他回頭看見趙鐵柱舉著斧頭沖過來，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跑，金甲（涂漆硬紙板）被樹枝勾住，“刺啦”一聲撕了個大口子。
“俺老孫……俺老孫沒偷雞！”他邊跑邊喊，聲音抖得像篩糠，“是雞自己跟俺老孫走的！它說……說俺老孫長得帥！”
“放屁！”趙鐵柱氣得臉通紅，“雞會說話嗎？”
“會！它說‘咯咯噠’！”
鐵蛋：“……”
這“假孫大圣”，撒謊都不會打草稿。
追了三里地，“假孫大圣”終于被堵在了一個山洞里。
山洞很小，黑黢黢的，洞口堆著些枯枝敗葉，里面飄出一股……烤雞的香味？
鐵蛋和趙鐵柱對視一眼，同時握緊了手里的家伙。
“出來！”趙鐵柱對著山洞喊，“再不出來，老子放火燒山了！”
山洞里沒動靜。
鐵蛋撿起塊石頭，剛想往里扔，突然聽見里面?zhèn)鱽怼皢鑶琛钡目蘼暎毜孟褙埥小?
“俺老孫……錯了……”
“假孫大圣”從山洞里爬了出來，金冠歪在一邊，面具掉了半個，露出張慘白的臉，嘴角還沾著雞毛。他手里攥著個啃了一半的雞骨架，上面還掛著幾根沒啃干凈的肉絲。
王寡婦沖上去，一把搶過雞骨架，哭得更兇了：“我的蘆花雞啊！你死得好慘啊！連骨頭都被啃成這樣了……嗚嗚嗚……”
“假孫大圣”縮著脖子，像只被雨淋了的鵪鶉，小聲辯解：“俺老孫……太餓了……三天沒吃飯了……看見這雞在山頭晃悠，就……就請它‘西天取經(jīng)’了……”
“取經(jīng)？”趙鐵柱氣得踹了他一腳，“取經(jīng)需要把雞烤了吃？”
“假孫大圣”被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俺老孫……以前是太子……從來沒餓過肚子……自從逃到這山頭，每天只能吃野果……昨天看見這雞，實在忍不住了……”
“太子？”鐵蛋愣住了，“你不是書生嗎？”
“俺老孫……是前朝太子朱允炆！”“假孫大圣”突然激動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喊，“當年靖難之役，俺老孫……父皇把我送走，讓我戴著這面具裝孫悟空，說這樣能保命……”
鐵蛋和趙鐵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離譜”兩個字。
這“假孫大圣”，不僅偷雞，還開始編皇家秘史了？
最后，趙鐵柱還是沒把“假孫大圣”怎么樣。
不是因為他是“前朝太子”，是因為“假孫大圣”哭得太慘了，一邊哭一邊喊“俺老孫想父皇”，眼淚鼻涕蹭了一臉，看著實在可憐。王寡婦本來想讓他賠雞，結(jié)果聽他說“沒錢賠，只能給你當牛做馬”，心一軟，也不鬧了。
“算了算了。”王寡婦抹了把眼淚，把啃剩的雞骨架扔給“假孫大圣”，“雞沒了就沒了，你以后別再偷東西了。”
“假孫大圣”抱著雞骨架，哭得更兇了：“謝謝大姐！俺老孫……以后再也不偷雞了！”
回去的路上，王寡婦非要拉著鐵蛋和趙鐵柱去她家吃飯。
“不成敬意，就當……謝謝你們幫我找到偷雞賊。”她紅著臉說，“家里只有窩窩頭，別嫌棄。”
鐵蛋本來想拒絕，趙鐵柱卻一口答應(yīng)了：“好啊好啊！正好我餓了！”
王寡婦家在山腳下，三間土坯房，院子里種著幾棵棗樹，雞窩空蕩蕩的，旁邊還放著個沒織完的雞毛撣子——大概是用蘆花雞的毛做的。
屋里很干凈，土炕上鋪著藍布褥子，墻上貼著張泛黃的“囍”字。王寡婦端來三個窩窩頭，一碗咸菜，還有……一雙繡花鞋墊。
“鐵蛋小哥，這鞋墊……給你。”她把鞋墊塞到鐵蛋手里，臉通紅，“我看你每天練深蹲，鞋子磨腳，就繡了雙，上面……上面繡了只小雞，祝你以后……肌肉越來越壯！”
鐵蛋低頭看鞋墊——針腳歪歪扭扭，小雞的眼睛繡成了斗雞眼，爪子像鴨掌，但針腳很密，摸上去軟軟的，帶著股陽光的味道。
“謝謝王大娘。”他紅著臉說。
“叫我嫂子就行！”王寡婦笑得眼睛瞇成了縫。
回去的路上，鐵蛋啃著窩窩頭，心里甜滋滋的。
窩窩頭是粗糧做的，有點硌牙，但帶著股麥香味，比硬漢幫的黑饅頭好吃多了。鞋墊揣在懷里，暖烘烘的，像揣了個小太陽。
“幫主，這算不算……咱硬漢幫的第一桶金？”鐵蛋問。
“算！”趙鐵柱拍著他的肩膀，笑得合不攏嘴，“三個窩窩頭，一雙繡花鞋墊！比上次給青樓送柴火掙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