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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幫規

  • 硬漢幫
  • 愛擼串的胖子
  • 3162字
  • 2025-08-17 08:00:00

雞沒叫。

王鐵蛋是被凍醒的。

破木屋的窗戶漏著風,像個沒關緊的冰箱。他裹緊發黑的草席,肋骨處傳來鈍痛——昨天趙鐵柱抹的“祖傳接骨膏”像塊烙鐵,燙得皮肉發麻。炕角的蜘蛛網上,一只肥碩的蜘蛛正抱著蚊子啃,汁液濺在蛛絲上,亮晶晶的。

“咚、咚、咚。”

門板被砸得震天響。

“起來!練活兒了!”

趙鐵柱的嗓門比斧頭還鋒利。王鐵蛋掙扎著坐起來,草席粘住了后背的汗,撕拉一聲,像扯掉了層皮。他低頭看自己的胳膊,細得像根脫水的蔥,昨晚夢里練出的八塊腹肌,連個影子都沒有。

“來了來了。”他啞著嗓子喊,心里罵罵咧咧,“媽的,比工地包工頭還狠。”

院子里的霧還沒散。

趙鐵柱光著膀子站在籬笆邊,胸肌上的汗珠滾到腹肌溝壑里,像兩條小溪。他腳邊擺著兩個黑黢黢的石鎖,比鐵蛋的腦袋還大,表面坑坑洼洼,沾著青苔和干泥。

“這是‘硬漢幫’的規矩。”趙鐵柱踢了踢石鎖,聲音悶得像打雷,“每天早上,一百個深蹲,一百個俯臥撐。”

“然后呢?”鐵蛋揉著眼睛問。

“然后劈柴。”趙鐵柱指了指墻角的柴堆,“劈夠一擔,中午管飯。”

王鐵蛋:“……”

他盯著那兩個石鎖,咽了口唾沫。石鎖把手處磨得發亮,能看見里面嵌著的碎石子,邊緣還有幾道深溝——像是被人硬生生啃出來的。

“幫主,這鎖……多少斤?”

“左邊八十,右邊一百。”趙鐵柱抱起左邊的石鎖,跟拎個西瓜似的輕松,“你剛來,先練八十的。”

鐵蛋伸手去夠石鎖,指尖剛碰到,就被冰得一哆嗦。他深吸一口氣,彎腰,抓牢把手,使勁——

“呃!”

石鎖紋絲不動,倒是他的腰閃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

趙鐵柱皺眉:“你這啥姿勢?跟便秘似的。”

“我……沒練過。”鐵蛋臉紅了。在城里打工時,他唯一的運動是扛水泥袋,可那是用肩膀,不是用胳膊。

“看好了!”

趙鐵柱突然下蹲,雙腿分開與肩同寬,雙手抓著石鎖往上一提,腰腹猛地發力——“喝!”石鎖被他舉過頭頂,肱二頭肌鼓得像個小皮球。他保持著這個姿勢,膝蓋一屈一伸,做起了深蹲,每一下都震得地面發顫。

“深蹲要這樣!”趙鐵柱的聲音從石鎖后面傳來,“膝蓋別內扣!后背挺直!用屁股發力!”

鐵蛋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趙鐵柱做滿五十個,面不改色地把石鎖扔回地上,他才發現自己的嘴張了能塞個雞蛋。

“該你了。”趙鐵柱抹了把汗,汗珠甩在鐵蛋臉上。

鐵蛋撿起石鎖——這次用了兩只手。他學著趙鐵柱的姿勢下蹲,膝蓋卻不由自主地往里撇,石鎖剛提到胸口,胳膊就開始抖,像得了帕金森。

“停!”趙鐵柱一腳踹在他膝蓋外側,“說了別內扣!想廢了腿是不是?”

鐵蛋疼得差點跪下去:“幫主,這玩意兒比工地的水泥袋還沉……”

“水泥袋是啥?”

“……就是……比這石鎖輕的玩意兒。”

趙鐵柱臉一黑:“看不起誰呢?我年輕時,扛著這石鎖能跑三里地!”他突然拍了拍鐵蛋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拍塊磚,“你這細狗身子,不練咋活?山里的狼可不挑食。”

鐵蛋想起趙鐵柱說的“采藥人骨頭渣都不剩”,打了個寒顫。他咬咬牙,重新抓牢石鎖:“再來!”

一個深蹲。

兩個深蹲。

……

第十個深蹲時,鐵蛋的胳膊徹底軟了。

石鎖“哐當”一聲砸在地上,震起一片塵土。他扶著膝蓋喘氣,肺像個破風箱,喉嚨里全是血腥味。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蟄得他睜不開眼,后背的T恤已經濕透,貼在身上涼颼颼的。

“才十個?”趙鐵柱叉著腰,“我家阿黃以前用前爪都能扒拉二十個。”

“阿黃是狗啊!”鐵蛋吼回去,吼完就后悔了——他看見趙鐵柱的臉沉了下去。

“對,阿黃是狗。”趙鐵柱蹲下去,撿起石鎖,手指摩挲著上面的牙印,“它來的時候比你還瘦,后腿被狼咬了,站都站不穩。我每天喂它肉骨頭,讓它跟我一起練深蹲,三個月,就能把野豬撞飛。”

鐵蛋不說話了。他看著趙鐵柱粗糙的手指,看著石鎖上深淺不一的牙印,突然覺得那不是牙印,是狗爪子磨出來的痕跡。

“對不起,幫主。”

“沒事。”趙鐵柱把石鎖塞回他手里,這次沒再吼他,“慢慢來。先做五十個徒手深蹲,熱熱身。”

鐵蛋點點頭,開始做徒手深蹲。沒有石鎖的重量,膝蓋還是疼,但他咬著牙往下蹲,后背挺得筆直。陽光透過霧照下來,在他腳下投出個晃晃悠悠的影子,像個營養不良的豆芽菜。

“對,就這樣。”趙鐵柱的聲音軟了些,“屁股再往后坐,想象自己要坐椅子……對,膝蓋別超過腳尖……”

五十個深蹲做完,鐵蛋的腿已經開始打顫。他剛想歇會兒,趙鐵柱又扔過來一把斧頭。

“劈柴去。”

斧頭是銹的,木柄纏著破布條,刃口鈍得能當錘子用。柴堆在籬笆邊,全是濕木頭,上面還長著蘑菇。

“劈……劈多少?”

“劈到能燒一鍋飯。”趙鐵柱指了指灶臺,“劈不完,中午沒飯吃。”

王鐵蛋:“……”

他現在嚴重懷疑,這硬漢幫根本不是幫派,是趙鐵柱開的健身營,管飯還得考核的那種。

斧頭掄到第十下,終于劈開了一根木頭。

鐵蛋癱坐在地上,手掌心火辣辣的疼。他攤開手,看見三個血泡,其中一個已經破了,血珠滲出來,沾在木屑上。

“嘖,細皮嫩肉的。”

趙鐵柱不知啥時候站在他身后,手里拿著個竹筒。他蹲下來,抓過鐵蛋的手,把竹筒里的液體倒在他手心——涼絲絲的,帶著股草藥味。

“這是啥?”

“止血的。”趙鐵柱按了按他的血泡,疼得鐵蛋抽冷氣,“我上山采的草藥,搗碎了泡的酒。阿黃以前打架,我就用這個給它擦。”

“……又是阿黃。”

“阿黃是條好狗。”趙鐵柱突然笑了,露出兩排黃牙,“它會幫我叼柴,還會蹲在門口看門,雖然每次狼來了跑得比誰都快。”

鐵蛋也笑了。他看著趙鐵柱粗糙的大手,看著他胳膊上縱橫交錯的傷疤,突然覺得這家伙也沒那么兇。

“幫主,你為啥非要叫‘硬漢幫’?”

“我爹起的。”趙鐵柱撿起斧頭,掂量了一下,“他說男人就得硬邦邦的,像山里的石頭,砸不碎,碾不爛。”他舉起斧頭,對著一根濕木頭猛地劈下去——“咔!”木頭應聲裂開,截面光滑得像鏡子,“看到沒?劈柴得用巧勁,光靠蠻力沒用。”

鐵蛋學著他的樣子,舉起斧頭。這次他沒直接劈,而是先找木頭的紋理,然后屏住呼吸,腰腹發力,斧頭順著紋理砍下去——

“咔嚓!”

木頭裂了個縫。

“哎!成了!”鐵蛋眼睛一亮。

“再來。”趙鐵柱扔給他一根更粗的。

太陽升到頭頂時,鐵蛋終于劈夠了一擔柴。他坐在柴堆上,渾身是汗,手上的血泡破了好幾個,但心里卻有種奇怪的滿足感。他低頭看自己的胳膊,好像……比早上粗了那么一點點?

“吃飯了!”趙鐵柱在屋里喊。

午飯是粗糧饅頭和野菜湯。

饅頭黑黢黢的,咬一口能硌掉牙,野菜湯里飄著幾片不知名的葉子,喝起來苦苦的。但鐵蛋餓壞了,三口一個饅頭,五口一碗湯,吃得像頭小豬。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趙鐵柱看著他笑,自己卻沒動筷子,只是盯著鐵蛋的胳膊看。

“幫主,你咋不吃?”

“我早上吃過了。”趙鐵柱撓撓頭,“家里就剩這點糧了,你多吃點,下午還得練。”

鐵蛋的動作頓了頓。他看著碗里剩下的半個饅頭,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幫主,這幫規……真是你爹定的?”

“嗯。”

“每天深蹲、俯臥撐、劈柴……就為了管飯?”

“不然呢?”趙鐵柱反問,“不干活,哪來的飯吃?這山頭又不長錢。”他拿起鐵蛋剩下的半個饅頭,掰了一小塊塞進嘴里,慢慢嚼著,“以前我跟阿黃,就是這么過的。它劈柴(用爪子扒拉),我打獵,晚上圍著篝火啃肉骨頭,比現在熱鬧。”

鐵蛋看著他,突然明白了。

這哪里是“幫規”?這是趙鐵柱活下去的方式。是他爹教他的,是他和狗兄弟一起熬過的日子。所謂的“硬漢幫”,不過是一個孤獨的人,用最笨的方法,守住一個家的樣子。

“幫主,”鐵蛋放下碗,站起來,“下午我能練一百個深蹲了。”

趙鐵柱抬起頭,眼睛亮了亮:“真的?”

“嗯。”鐵蛋活動了一下胳膊,雖然還是疼,但心里有股勁在燒,“石鎖……我爭取舉起來。”

趙鐵柱咧嘴笑了,這次笑得很大聲,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他拍著鐵蛋的背,力道還是那么大,卻沒把鐵蛋拍咳嗽。

“好小子!這才像我硬漢幫的人!”

下午的陽光穿過霧,變得暖融融的。鐵蛋舉著石鎖深蹲,腿還在抖,但每一次蹲下、站起,都比上一次穩。趙鐵柱站在他對面,手里拿著根樹枝,時不時敲敲他的膝蓋:“內扣了!”“后背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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