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雛菊坡回來后，朱志鑫再也沒提過“死亡”或“化形”的事。

他把那盆海棠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每天給它澆水、施肥，看著新的花苞一個個冒出來，像在呵護著一個共同的秘密。

糖糖似乎也松了口氣，不再時刻緊繃著神經(jīng)，變回了那只懶洋洋的小貓。

她會蜷在他寫歌的鍵盤旁打盹，會在他做飯時蹲在廚房門口等投喂，會在深夜鉆進他的被窩，把小腦袋擱在他的臂彎里，發(fā)出均勻的呼嚕聲。

日子像杯溫水，平淡卻舒服。

朱志鑫甚至覺得，這樣也很好。

直到那天，他收到了一個快遞——是之前定制的項鏈，吊墜是個小小的貓爪形狀，里面嵌著一撮糖糖的絨毛。

他想給她戴上，又怕勒著她，正拿著項鏈琢磨，手機突然響了。

是物業(yè)打來的，聲音慌張：“朱先生，您家樓下著火了！火勢蔓延得很快，您快下樓！”

朱志鑫心里一緊，掛了電話就去抱糖糖。

濃煙已經(jīng)從門縫鉆了進來，帶著嗆人的味道，樓道里傳來鄰居的尖叫和消防車的警笛聲。

“糖糖，我們走！”他把糖糖塞進懷里，用外套裹緊，轉(zhuǎn)身想沖出門。

可剛到門口，就聽見“轟隆”一聲——頭頂?shù)牡鯚舯粺妹撀洌敝背姆较蛟蚁聛怼?

太快了，根本躲不開。

朱志鑫下意識地抱緊懷里的糖糖，想用自己的背擋住墜落物。

就在這時，懷里的糖糖突然猛地掙扎起來，像瘋了一樣鉆出他的懷抱，用小小的身體撞向他的腰。

他被撞得踉蹌著后退一步，跌在沙發(fā)旁。

而那盞沉重的吊燈，剛好砸在他剛才站著的地方，地板被砸出一個坑，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朱志鑫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糖糖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后背被碎片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血瞬間染紅了淺橘色的絨毛。

她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沒有痛苦，只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溫柔，像在說“這次，我護住你了”。

然后，她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糖糖！”朱志鑫的聲音撕裂般響起，他爬過去抱住她，手指按在她流血的傷口上，卻怎么也止不住血，“別睡！不準睡！”

濃煙越來越濃，嗆得他咳嗽不止。

他抱著糖糖，蜷縮在沙發(fā)后面，任由火舌舔舐著家具，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失去她。

這是第八次。

沒有刻意安排，沒有虛假的表演，是最真實的、突如其來的危險。

是她本能的、毫不猶豫的守護。

消防車破門而入時，朱志鑫還抱著糖糖，身上沾著煙灰和血跡，眼神空洞地看著懷里毫無生氣的小貓。

消防員把他拉出去時，他死死抱著糖糖不肯松手，像抱著全世界。

醫(yī)院的休息室里，朱志鑫坐在長椅上，懷里的糖糖依舊一動不動。

他用干凈的紗布輕輕擦著她身上的血，動作輕柔得像在處理一件稀世珍寶。

周圍很吵，有人在哭，有人在議論，但他什么也聽不見，眼里只有那團小小的、淺橘色的身影。

他想起老者的話——“第八次，必須是最純粹的‘為你而死’”。

這一次，夠純粹了嗎？

夠了嗎？

他不知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天從亮變黑，又從黑變亮。

朱志鑫就那樣抱著糖糖，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直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糖糖身上時，她的身體忽然泛起一層耀眼的金光。

朱志鑫猛地抬起頭。

金光中，糖糖小小的身體在慢慢變化，絨毛褪去，骨骼拉長，淺橘色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少女的輪廓。

光芒散去時，一個穿著淺棕色連衣裙的女孩躺在他懷里，長發(fā)散落在他的手臂上，手腕上的海棠印記灼灼發(fā)光，像朵盛開的花。

她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再也沒有了貓的懵懂，只有清晰的、屬于人的溫柔和眷戀。

她看著朱志鑫，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笑，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沙啞，卻清晰地傳到他耳朵里：

“朱志鑫，我回來了。”

朱志鑫的眼淚瞬間決堤，他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進骨血里，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女孩沒有掙扎，只是用手臂環(huán)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頸窩，眼淚掉在他的衣服上，燙得像火。

“我回來了，”她輕聲說，帶著濃濃的鼻音，“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

休息室里很安靜，只有兩人壓抑的哭聲和彼此有力的心跳聲。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他們相擁的身上，溫暖得像一個遲到了很久的春天。

八次死亡，八次重生。

跨越了物種，跨越了遺忘，跨越了生死。

他們終于等到了彼此。

朱志鑫低頭看著懷里的女孩，她的眼睛里映著他的影子，像藏了整個宇宙的星光。

他笑了笑，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的眼淚：“歡迎回家，棠棠。”

棠棠抬起頭，看著他，眼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她湊過去，在他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像顆融化的糖。

“我回家了。”

窗外的陽光正好，微風拂過，帶來遠處海棠花的香氣。

他們的故事，終于翻開了新的一頁。

這一次，是真正的，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