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調慢了的鐘擺,一天天慢悠悠地晃過。
朱志鑫推掉了大部分工作,把時間都用來陪著那只小小的橘貓。
他給她取了個新名字,叫“糖糖”,希望她的日子能像糖一樣甜。
糖糖很乖,會蜷在他腿上看他寫歌,會跟著他在廚房轉來轉去,會在他看書時用尾巴尖輕輕掃他的手背,像在撒嬌。
可朱志鑫總覺得,她和以前的棠棠不一樣。
以前的棠棠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機靈,會偷偷看他,會在他不注意時爬上書桌搗亂。
而糖糖的眼神總是怯生生的,像只剛被遺棄的幼崽,對他有著近乎本能的依賴,卻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距離。
他刻意避開所有可能喚醒她記憶的東西——把那件天藍色的小毛衣收進了衣柜最深處,把書桌上那張畫著小貓和星星的歌詞紙藏了起來,甚至連陽臺的海棠,都讓家政阿姨打理,自己很少再靠近。
他怕。
怕她想起什么,怕她眼里重新燃起化形的執念,怕那八次死亡的定律,會真的落在她身上。
可有些東西,不是想藏就能藏住的。
那天朱志鑫在客廳彈吉他,唱的是那首寫給“家人”的歌。
旋律剛起,窩在沙發上的糖糖忽然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迷茫,接著,她跳下沙發,搖搖晃晃地走到他腳邊,用腦袋輕輕蹭著他的腳踝,喉嚨里發出細碎的呼嚕聲。
朱志鑫的指尖頓了頓,心臟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她還是記得的。
哪怕忘了所有事,身體的本能卻還記得這首歌,記得這種靠近他的方式。
“怎么了?”他放下吉他,把她抱進懷里,指尖拂過她細軟的絨毛,“是不是喜歡這首歌?”
糖糖“喵”了一聲,把臉埋進他的頸窩,呼吸帶著點溫熱的氣息,像極了以前棠棠做的動作。
朱志鑫的眼眶忽然有點熱。
他到底在自欺欺人什么?
她是棠棠,從來都是。
就算忘了記憶,靈魂深處的羈絆也不會消失。
從那天起,他不再刻意回避。
會抱著糖糖去陽臺看海棠,會給她講以前的故事,會像以前那樣,在她睡著時,輕輕說一句“晚安,棠棠”。
他想,就算她真的要走那條路,他也該陪著她。
至少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在承受。
轉折發生在一個雨夜。
雷聲轟隆作響,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戶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糖糖嚇得縮在沙發底下,渾身發抖,喉嚨里發出委屈的嗚咽聲。
朱志鑫走過去,蹲在沙發旁輕聲哄她:“別怕,我在呢。”
可糖糖像是被嚇壞了,怎么也不肯出來。
就在這時,茶幾上的玻璃杯被風吹倒,“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濺到了朱志鑫腳邊,劃開一道血口。
“嘶——”朱志鑫倒吸一口涼氣。
下一秒,沙發底下的糖糖忽然像瘋了一樣沖出來,直撲他的腳邊,用爪子笨拙地扒拉著他流血的傷口,喉嚨里發出焦急的“喵嗚”聲,眼睛里滿是慌亂,像要哭出來一樣。
朱志鑫愣住了。
這個場景,和很久很久以前那個雷雨夜,幾乎一模一樣。
那時的棠棠,也是這樣沖到他腳邊,用小小的身子擋在他和私生飯之間。
“棠棠……”他試探著喊出這個名字。
糖糖的動作猛地一頓,她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清明,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沖破迷霧。
她看著他,又看了看他流血的傷口,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喵嗚”,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緊接著,一道微弱的金光從她身上泛起,她的身形在金光里微微變大,絨毛下的皮膚似乎在隱隱發燙,手腕的位置,竟浮現出一個極淡極淡的粉色印記,像朵含苞的海棠。
“別……”朱志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她這是在動用靈力,是想為他做點什么,可這背后,可能就是第一次死亡的代價。
他想阻止,卻已經晚了。
金光散去,糖糖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眼睛緊閉著,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仿佛隨時會停止。
而他腳邊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止住了血,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疤痕。
朱志鑫瘋了一樣把她抱起來,指尖觸到的身體一片冰涼。
“棠棠!糖糖!醒醒!”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不要你救我!我沒事!你醒醒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老者那句話的含義——每一次化形,都要為他死一次。
這甚至不是化形,只是動用靈力保護他,就已經讓她瀕臨死亡。
那八次死亡,該有多疼?
不知過了多久,懷里的小貓忽然輕輕動了動,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眼神比剛才更加迷茫,卻還是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像在說“我沒事”。
朱志鑫抱著她,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她的絨毛上,燙得像火。
他終于明白,有些羈絆,不是他想斬斷就能斬斷的。
她對他的保護欲,早已刻進了靈魂里,哪怕失去記憶,也會在他受傷時,本能地沖上來。
雨還在下,雷聲還在響。
朱志鑫把糖糖緊緊抱在懷里,用體溫溫暖著她冰涼的身體。
“對不起……”他一遍遍地說,“對不起,讓你這么疼。”
懷里的小貓沒有再動,只是安靜地趴著,呼吸漸漸平穩。
朱志鑫知道,這只是開始。
只要他還在她身邊,只要她還在意他,這樣的“死亡”,就還會一次次上演。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不知道她能不能撐過那八次死亡,不知道他們最終能不能像以前那樣,并肩站在陽光下。
但他知道,從現在起,他不能再逃避了。
他要陪著她,陪著他的小貓,陪著他的棠棠,一起面對那些注定要到來的風雨。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會握緊她的爪子,告訴她:
“別怕,這次換我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