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終究是來了。

陽臺上的海棠開得熱熱鬧鬧，淺粉色的花瓣堆在枝頭，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下了場溫柔的雨。

朱志鑫每天都會給花澆水，指尖拂過花瓣時，總會想起棠棠離開前，對著花苞發呆的樣子。

他等了整整一個春天。

從櫻花紛飛等到槐花飄香，從穿毛衣的微涼等到穿短袖的燥熱，屋子里的玻璃罐換了新的雛菊，速寫本又添了幾頁關于她的畫，可那個說要“回家”的女孩，始終沒有回來。

蘇新皓勸他：“要不……別等了？”

朱志鑫只是搖搖頭，眼里的光淡了些，卻沒熄滅：“她會回來的。”

他總覺得，棠棠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手的人。

他們一起經歷過那么多，從貓到人的秘密，從私生飯的圍堵到極端粉絲的惡意，那么多坎都跨過去了，沒道理會輸給一場沉默的離別。

直到那天，他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只有一張照片和一行字。

照片的背景是片茂密的森林，樹干上纏繞著暗紫色的藤蔓，像無數只扭曲的手。

棠棠躺在藤蔓中間，淺棕色的頭發凌亂地鋪在地上，臉色白得像紙，手腕上的海棠印記黯淡無光，像朵即將枯萎的花。

那行字像淬了毒的冰錐，扎進他眼里：

“想救她，來霧隱林。”

朱志鑫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開一道蛛網。

他瘋了一樣撿起手機，手指抖得按不準號碼，撥通蘇新皓電話時，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幫我查……查霧隱林在哪里……快！”

蘇新皓從沒聽過他這樣失控的聲音，不敢多問，立刻開始查。

半小時后，消息回了過來：“那是南方邊境的一片原始森林，傳說里很邪門，很少有人敢去。”

“我要去。”朱志鑫的聲音斬釘截鐵。

“你瘋了？”蘇新皓急了，“那地方連當地人都不敢進，而且這短信一看就是陷阱！”

“是陷阱我也要去。”朱志鑫抓起外套就往外沖，眼底的紅血絲像蛛網一樣蔓延，“那是棠棠。”

他不能失去她。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訂最早的機票，查最詳細的路線，朱志鑫像臺精密運轉的機器，把所有恐懼和慌亂都壓在心底。

飛機起飛時，他看著窗外越來越小的城市，手里緊緊攥著那個裝著貓毛和雛菊的玻璃罐。

棠棠，再等等我。

一定等我。

經過一天一夜的奔波，朱志鑫終于站在了霧隱林的入口。

參天古木遮天蔽日，陽光都很難穿透枝葉，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腐葉味，遠處傳來不知名鳥類的怪叫，聽得人頭皮發麻。

他按照短信里的指示，沿著一條被藤蔓覆蓋的小路往里走。

越往里走，光線越暗，那些暗紫色的藤蔓像有生命一樣，在樹干上緩緩蠕動，偶爾有冰涼的觸須擦過他的手臂，嚇得他猛地躲開。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眼前忽然出現一片空地。

空地中央立著塊巨大的黑色巖石，上面刻著奇怪的花紋，棠棠就躺在巖石旁邊，依舊是照片里的樣子，一動不動。

“棠棠！”朱志鑫沖過去，想把她抱起來，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開，重重摔在地上。

“別白費力氣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巖石后傳來，帶著居高臨下的冷漠。

一個穿著灰袍的老者走了出來，臉上布滿皺紋，眼睛里沒有絲毫溫度：“她是我們貓族的叛徒，私藏初心石，貪戀人間情愛，理應受罰。”

“你是誰？放開她！”朱志鑫爬起來，死死盯著老者，拳頭攥得發白。

“我是貓族的守護者。”

老者冷笑一聲，指了指棠棠，“她為了護著你，拒絕交出初心石，已經快撐不住了。這藤蔓會吸走她的靈力，再過一個時辰，她就會徹底消失，連魂魄都剩不下。”

朱志鑫的心臟像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看著棠棠蒼白的臉，看著她手腕上那朵黯淡的海棠，忽然明白了她離開的真相——不是不愛，是怕連累他；不是退縮，是想一個人承擔。

“初心石……是不是那個會發光的石頭？”朱志鑫聲音發顫，“你要它干什么？我可以找給你！只要你放了她！”

“晚了。”老者搖搖頭，“她的靈力已經和初心石綁定，她死了，石頭自然會回歸族里。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不！”朱志鑫猛地沖向屏障，用拳頭狠狠砸著，指骨都磨出了血，“棠棠，醒醒！看看我！我來了！”

棠棠的睫毛輕輕顫了顫，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嘴角卻溢出一絲血跡，眼神渙散得像要隨時閉上。

“朱志鑫……”她氣若游絲，聲音輕得像羽毛，“別管我……快走……”

“我不走！”朱志鑫紅著眼眶，眼淚終于掉了下來，“我說過要保護你！我說過要一起面對！你不準食言！”

他想起跨年晚會時，她在漫天彩帶里說“我也喜歡你”；想起她第一次以人形見他時，眼里的驚慌和依賴；想起她為了護他，對著私生飯炸毛的樣子。

這個傻瓜，總是在保護他。

這次，換他來保護她。

朱志鑫深吸一口氣，忽然想起棠棠說過，貓族的印記是“情之所系”。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空空如也，卻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發燙。

他走到屏障前，伸出流血的手，輕輕按在上面，閉上眼睛，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如果她的罪是愛上我，那我陪她一起受罰！如果初心石需要靈力，我把我的命給她！只求你放了她！”

話音剛落，他的手腕忽然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一道金光猛地炸開——那是一朵和棠棠一模一樣的海棠印記，在他手腕上灼灼發光，像用鮮血染成的。

屏障瞬間碎裂。

老者震驚地后退一步，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慌亂：“不可能……人類怎么會有我們族的印記……”

朱志鑫顧不上這些，沖過去把棠棠緊緊抱在懷里。

她的身體冰得像塊石頭，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棠棠，別怕，我帶你回家。”

他用自己的體溫暖著她，一遍遍地在她耳邊說，“我們回家看海棠花，我們回家吃火鍋，我們回家……”

棠棠的眼睛慢慢睜開，看著他手腕上那朵金色的海棠，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你看……我們的印記……是一樣的……”

說完，她的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

老者看著那朵金色的印記，臉色慘白，喃喃道：“情之所至，金石為開……原來傳說是真的……”

藤蔓開始劇烈晃動，像是在害怕什么，漸漸從棠棠身上退去，縮回了黑暗里。

朱志鑫抱著棠棠，感覺她的身體似乎有了一絲暖意，心里卻依舊冰冷。

春天已經來了，可他的全世界，好像要在這個春天，徹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