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后,白天越來越短。
棠棠發(fā)現(xiàn)一個讓她心慌的變化——她變回人形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起初只是夜里多醒片刻,后來能在月光下待上一個時辰,直到某天清晨,天已泛白,她才驚覺自己還維持著人的模樣,赤著腳站在地板上,指尖冰涼。
“怎么會這樣……”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還殘留著貓爪的薄繭感,卻遲遲無法覆上絨毛。
窗外的晨光漫進(jìn)來,落在手腕那朵海棠印記上,泛著不安的淺光。
族里的催促聲也越來越清晰,像隔著一層水膜的低語,在她腦海里盤旋:“初心石尚未尋得,不可沉溺于人間羈絆……速歸,否則將永世困于人形,再無歸途。”
棠棠蜷縮在沙發(fā)角落,把臉埋進(jìn)膝蓋。
她知道族里的規(guī)矩,貓族與人類的羈絆若深到影響形態(tài),便是危險的預(yù)兆。
可“初心石”……她早已明白,那根本不是一塊石頭。
是朱志鑫清晨遞來的牛奶,是他叫“棠棠”時的溫柔尾音,是雷雨夜里裹住她的毛毯,是他眼里永遠(yuǎn)為她亮著的暖黃。
這些細(xì)碎的溫柔,早已在她心里凝結(jié)成比任何信物都堅硬的存在。
可她不能說。
朱志鑫推門進(jìn)來時,看見的就是棠棠縮在沙發(fā)上,耳朵耷拉著,連他走近都沒察覺。
“怎么了?不舒服嗎?”他蹲下來摸她的額頭,指尖觸到一片冰涼,“是不是冷了?”
棠棠猛地回神,慌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她怕自己眼里的慌亂被他看見,更怕下一秒就會在他面前露出人形——那會嚇到他的吧?
“餓了嗎?”朱志鑫沒多想,起身去廚房拿了罐凍干,“今天買了你愛吃的鱈魚味。”
棠棠小口舔著凍干,味同嚼蠟。
她看著朱志鑫坐在對面看手機,陽光落在他發(fā)梢,鍍上一層金邊,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又酸又脹。
如果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每天陪在身邊的貓,其實能變成人,會是什么反應(yīng)?會害怕嗎?會覺得被欺騙嗎?
夜里,棠棠又失眠了。
她維持著人形,坐在窗邊看月亮,族里的聲音像針一樣扎在心上:“他對你的好,不過是人類一時的憐憫,待新鮮感褪去,你終將被拋棄……”
“不是的。”她小聲反駁,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想起朱志鑫在私生飯面前把她護(hù)在懷里的樣子,想起他說“不管你是什么,都是我的棠棠”時的認(rèn)真,那些都不是憐憫,是真真切切的在意。
可她沒勇氣告訴他真相。
凌晨時分,她終于感覺到身體傳來熟悉的酥麻感,絨毛慢慢覆上肌膚。
棠棠松了口氣,卻在變回貓形的瞬間,聽見臥室門開了。
朱志鑫揉著眼睛走出來,大概是被渴醒的。
他看見沙發(fā)上的棠棠,腳步頓了頓,隨即走過來,輕輕把她抱進(jìn)懷里。
“怎么不在窩里睡?”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很溫柔,“是不是做噩夢了?”
棠棠把臉埋進(jìn)他的衣襟,不敢抬頭。
剛才變回原形時太過匆忙,她沒注意到沙發(fā)上遺落了一根淺棕色的長發(fā)——那是屬于她人形的頭發(fā)。
朱志鑫低頭時恰好看見了,他愣了愣,指尖輕輕捏起那根頭發(fā),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
他明明沒留過長發(fā),家里也沒來過其他人……
“奇怪。”他輕聲嘟囔了一句,卻沒再多想,隨手把頭發(fā)扔進(jìn)垃圾桶,抱著棠棠回了臥室,“快睡吧,天還沒亮呢。”
棠棠躺在他身邊,聽著他漸漸平穩(wěn)的呼吸聲,心里卻亂成一團(tuán)。
那根頭發(fā)像個警告,提醒著她藏不住的秘密。
她到底該怎么辦?
是聽從族里的話,斬斷羈絆離開?
還是繼續(xù)瞞著他,直到某天再也變不回貓形,被他發(fā)現(xiàn)真相?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jìn)來,在地板上畫了道細(xì)長的亮線。
棠棠看著那道光亮,忽然覺得,原來比找不到初心石更可怕的,是害怕失去眼前的人。
天快亮?xí)r,她終于迷迷糊糊睡去,夢里是朱志鑫驚訝的臉,和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
棠棠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還蜷在他懷里,他的手正輕輕搭在她的背上,像在安撫。
她蹭了蹭他的手掌,喉嚨里發(fā)出委屈的嗚咽。
朱志鑫,對不起啊。
我好像……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可這份離不開,卻可能會傷害到你。
這個冬天,好像格外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