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語的公寓安靜得可怕。她鎖好門,拉上所有窗簾,才從口袋里掏出那個U盤。金屬外殼在臺燈下泛著冷光,仿佛在警告她:一旦插入電腦,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的生活。
筆記本電腦風扇嗡嗡作響,U盤內容很快顯示在屏幕上——十幾個PDF文檔和兩個視頻文件。齊語點開名為“真相“的視頻文件,畫面跳動幾下后,出現了一間實驗室的場景。
鏡頭有些晃動,像是偷拍的。畫面中央是一張兒童病床,床上躺著一個小女孩,約莫五六歲,頭上連著電極,手腕上系著病人腕帶。盡管畫面模糊,齊語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個孩子——是她自己。
“第五次記憶干預,對象齊語,5歲11個月。“畫外音是父親的聲音,但比齊語記憶中更加疲憊,“今天將嘗試植入6月15日事件的替代記憶?!?
視頻中的小齊語開始哭泣,喊著要媽媽。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走進畫面,戴著口罩,但露出的眼睛讓齊語渾身發冷——那雙眼睛和她噩夢中追逐者的一模一樣。
“開始注射A-7制劑?!澳腥苏f道,聲音經過電子處理,聽起來非人非機器。
父親的身影出現在畫面邊緣,他的手在微微發抖:“劑量太大了,她只是個孩子?!?
“按計劃進行,齊醫生?!翱谡帜腥死淅涞卣f,“除非你想讓你妻子也躺上這張床?!?
視頻突然中斷,跳轉到另一個場景。這次是在一間辦公室,父親對著鏡頭低聲說話,臉色蒼白:
“如果他們發現這段錄像,我可能已經死了。S項目表面上是記憶障礙治療研究,實則是為某些人服務的思想控制實驗。我被迫參與其中,更可怕的是...他們用我的女兒作為籌碼?!?
父親的聲音哽咽了,“語兒被植入了虛假記憶,那些噩夢是他們設計的控制機制。我已經收集了足夠證據,明天就向衛生部和媒體舉報。如果我失敗了,請找到這段錄像的人保護我的女兒,她——“
視頻在這里戛然而止。齊語呆坐在電腦前,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屏幕上父親痛苦的臉。她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童年那些被噩夢驚醒的夜晚突然有了全新的意義——那不是真實的記憶,而是被植入的思想病毒。
電腦時鐘顯示晚上9:17。齊語深吸一口氣,點開U盤里的文檔。大部分是研究數據和病例記錄,但最后一個文件夾標注著“證據“,里面是父親收集的非法實驗記錄和參與者名單。
名單上第一個名字就讓齊語倒吸一口冷氣:周墨森,神經科學教授,項目首席顧問。這個名字她見過——在父親書房里的學術期刊上,一篇關于記憶編碼的論文合著者。
文檔中還夾著幾張照片,其中一張是周墨森與一群醫生的合影。齊語放大照片,周墨森西裝口袋上別著一枚銀色徽章——和她噩夢中追逐者佩戴的一模一樣,也和李秀蘭家照片里那個眼鏡男子戴的鋼筆標志相同。
窗外突然傳來汽車急剎的聲音。齊語警覺地抬頭,從窗簾縫隙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公寓樓下。兩個穿深色外套的男人下車,抬頭看向她的窗戶。
齊語迅速關閉電腦,拔出U盤塞進內衣里。她抓起早已準備好的背包,里面裝著錢包、手機、充電器和父親的那幾張關鍵筆記。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電梯到達的“叮“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沒有時間走正門了。齊語退回房間,鎖上臥室門,打開窗戶。防火梯銹跡斑斑,但看起來還能承受她的重量。她剛跨出窗外,就聽到公寓門被撞開的巨響。
冷風灌進衣領,齊語顫抖著一步步向下爬。三樓的高度讓她頭暈目眩,手掌被鐵銹劃出幾道血痕??斓蕉菚r,她聽到頭頂傳來男人的吼聲:“她在那!防火梯!“
齊語跳到地面時崴了腳,疼痛讓她眼前發黑,但她不敢停下。巷子盡頭停著一輛摩托車,騎手戴著全盔看不清臉。齊語猶豫了一秒,決定賭一把,朝摩托車奔去。
“上車!“騎手掀開頭盔面罩——是柯文。齊語來不及多想,跳上后座。摩托車咆哮著沖出去,剛好避開從樓道追出來的兩個男人。
柯文的車技嫻熟,在小巷中穿梭,幾個急轉彎就甩掉了追兵。二十分鐘后,摩托車停在一棟偏僻的公寓樓前。
“安全屋。“柯文簡短地解釋,“他們一時找不到這里?!?
公寓很小但整潔,墻上貼滿了剪報和照片,連成一張復雜的線索網。齊語注意到中心位置是周墨森的照片,周圍輻射出多條線索,其中一條連著父親的照片。
“你一直在調查他?!褒R語指著周墨森的照片。
柯文點頭,遞給齊語一杯熱茶:“周墨森表面是知名學者,暗地里是'守望者'的核心成員。你父親發現他們在軍方背景支持下,將記憶控制技術用于非道德目的?!?
齊語的手緊緊握住茶杯,熱度透過陶瓷傳到她冰涼的指尖。“那個S項目...我真的是實驗對象?“
柯文的表情變得復雜:“不只是你。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有二十多個孩子被植入虛假記憶,作為控制實驗的一部分。你是唯一存活到成年的?!?
“什么?“齊語手中的茶杯差點打翻,“其他人呢?“
“意外、自殺、失蹤。“柯文遞給她一份文件,“官方記錄如此。實際上,他們在青春期前后被'回收'了,因為記憶植入出現不穩定跡象?!?
文件上的名字和照片讓齊語作嘔——那些孩子笑得天真無邪,卻不知道自己早已被標記為實驗品。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為什么我能活下來?“
“因為你父親?!翱挛恼{出一段音頻文件,“聽這個?!?
錄音中,父親的聲音充滿絕望:“我答應繼續合作,但你們必須保證語兒的安全。她不會記得任何事,成年后也不會被追蹤?!?
“這取決于你的表現,齊醫生。“回答的聲音經過處理,但齊語立刻認出和視頻中那個口罩男是同一人,“記住,我們隨時能激活她的控制指令?!?
錄音結束,柯文關上電腦:“你父親用余生換取你的安全。他假裝合作,暗中收集證據。就在準備舉報前夕,他被殺了?!?
齊語走到窗前,夜色如墨。二十年的謎團終于有了輪廓,但更大的黑洞正在顯現——她的記憶有多少是真實的?那些童年歡樂時光是自然的,還是被精心設計的場景?
“現在他們為什么又找上我?“齊語問道。
柯文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因為你父親藏了一樣東西,他們需要它,而只有你能找到?!?
“什么東西?“
“原始實驗數據和你被植入的記憶編碼密鑰。“柯文指著文件中的一張圖表,“沒有這些,他們無法控制第二代實驗體。“
齊語猛地抬頭:“第二代?“
“過去五年,類似實驗在東南亞和東歐秘密進行,規模更大。“柯文的表情變得凝重,“周墨森上周飛往柬埔寨,表面是學術交流?!?
齊語突然想起一件事,從背包里掏出在李秀蘭家拍的照片:“這個人是誰?“
柯文湊近看照片角落里的眼鏡男子,臉色驟變:“林晟,仁和醫院前副院長,周墨森的左右手。你父親死后,他接手了S項目的醫學部分?!八钢掌掌?,“這是你生日前兩天拍的,很可能就是記憶植入前的準備會議?!?
齊語感到一陣眩暈,童年噩夢的碎片在腦海中閃回——黑暗中的呼吸聲、銀色徽章的反光、束縛帶的觸感...這些究竟是虛假記憶的殘留,還是真實經歷的片段?
窗外突然閃過車燈,柯文迅速拉上窗簾:“他們找到這里了。我們得立刻轉移?!?
“去哪里?“齊語抓起背包。
“去見一個能幫你恢復真實記憶的人。“柯文從衣柜里拿出兩件外套,“但過程很危險,你可能不喜歡記起來的東西?!?
齊語想起父親錄像中的警告,想起那些被“回收“的孩子,想起李秀蘭驚恐的眼神。她系好鞋帶,抬頭直視柯文:“帶我去。我需要知道真相,無論多可怕。“
樓下傳來車門關閉的聲音??挛念I著齊語走向后門,低聲說:“記住,接下來你看到的每個人,都可能是'守望者'的眼線。包括我。“
這句話像冰水澆在齊語背上。但已經沒時間多想了,后門打開的瞬間,遠處傳來男人的喊聲:“后面!他們在后面!“
兩人沖進夜色中,背后追趕的腳步聲如影隨形。齊語不知道柯文要帶她去看誰,不知道記憶深處埋藏著什么,但她確定一件事——父親用生命保護的真相,絕不能再次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