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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黑晶的脈絡在我眼前如蛛網般炸開,刺目的幽光在視網膜上灼燒出裂痕,像是有千萬根燒紅的鋼針扎進顱骨。

尖銳的嘯叫聲刺穿耳膜,那聲音不單是聽覺的折磨——它像冰冷的鐵鉤刮過脊椎,引發全身肌肉不受控地抽搐。

那是歸墟之門在不甘中斷裂、閉合,每一聲哀鳴都伴隨著空間的撕裂與重組,空氣里彌漫著臭氧與腐血混合的金屬腥氣。

那根攪動地心的巨型觸須隨之轟然崩碎,像一截燒斷的枯木,裹挾著熔巖般的殘渣與焦臭的黑煙,化作漫天灰燼墜落。

熱浪撲面而來,又在瞬間被冷風吞噬,灰燼落在臉上,帶著灼燙的余溫,隨即冷卻成粉末,黏在汗濕的皮膚上,像一層死皮。

我躺在冰冷的祭壇上,石面滲著寒意,順著脊背爬滿全身。

肺里像是被灌滿了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喉頭泛起鐵銹味,唇齒間滿是溫熱的血腥。

左臂上,曾經堅不可摧的浮盾早已化作點點光雨,消散在風中,皮膚下殘留的源質正被那些黑晶逆向吞噬,血管像被注入滾燙的鉛水,灼痛從神經末梢炸開,直沖大腦。

意識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我聽見了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

“哥——!”

那聲音像一根繃到極限的琴弦,在我心頭狠狠一扯,幾乎讓殘存的意識斷裂。

緊接著是蘇玥夾雜著怒火的咆哮,老吳劇烈的咳嗽,還有鐵殼那身沉重義體踩在碎石上發出的哐當聲——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顫,金屬足底與碎石摩擦,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有人把我抬了起來,動作很急,顛簸中我感到手臂上一陣鉆心的劇痛和焦糊味,似乎是有人用燒紅的鐵鉗烙住了我不斷潰爛的傷口。

皮膚“滋”地冒起白煙,氣味令人作嘔,像是燒焦的橡膠混著腐肉。

再睜眼時,四周是一片冰冷的白色。

我躺在地堡7號最深處的隔離艙里,三周過去了。

窗外,正下著末日以來的第一場雨。

可那雨是黑色的,粘稠,帶著一股下水道般的腐臭味,滴落在金屬窗沿上,會發出一陣“嘶嘶”的輕煙,蒸騰起微弱的酸霧,刺得眼角發癢。

雨滴砸在通風管道上,發出沉悶的“嗒、嗒”聲,像某種生物在輕輕叩門。

陳叔坐在床邊,眼窩深陷,手里還攥著一把沒來得及放下的焊槍。

槍口還冒著微弱的藍光,映在他布滿老繭的手上,焊渣的焦味混在空氣里,嗆得喉嚨發緊。

他見我醒了,咧了咧干裂的嘴,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你小子,是把門砸了,可它……臨死前也朝咱們這兒吐了口濃痰。”

他指向墻上的監控屏。

畫面上,地堡周圍三百公里內的地圖被紅點標記著,原本七處狂暴的裂隙活性確實大幅降低,但它們沒有閉合,反而像膿瘡一樣,開始向外滲出黑色的黏液。

黏液在地面蠕動,泛著油光,像活物般緩緩蔓延。

黏液里,正孕育出一種全新的墟獸——它們形似人形,卻四肢細長如節肢動物,背部隆起囊狀器官,表面布滿脈動的血管,每一次收縮都噴出一縷黑霧。

它們在腐雨中奔跑,足尖劃過地面,留下焦黑的刻痕,無聲無息,卻快得幾乎殘影。

“腐雨行者,”陳叔說,“能在這種酸雨里高速移動,免疫一切火焰攻擊。”

我艱難地抬起還能動的右手,掌心空空如也,那個陪伴我多年的系統界面徹底消失了。

皮膚下曾流轉的微光如今只剩死寂,像干涸的河床。

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連根鋼筋都磨不動了。”

“你不明白,”陳叔卻搖了搖頭,眼神里透著一絲狂熱和疲憊,“塔還在響。你不在了,可你留下的‘信號’,還在傳。”

地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能源危機。

為了維持那座共鳴塔的運轉,鐵殼已經開始拆解自己最后的義體,用里面的高能電池給塔供能。

我掙扎著想坐起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沖過來,死死把我按回床上,手套上還沾著機油與血漬:“你全身骨骼斷了十七處,大部分神經末梢壞死,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我閉上眼,腦海里反復回響的,只有妹妹最后那聲哭喊。

那聲音像一根線,纏在心上,越收越緊。

當天深夜,我趁著所有人熟睡,偷偷拔掉手上的輸液管,膠布撕開時帶起一陣刺痛,針頭在皮膚上留下微小的血珠。

我扶著墻,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壁面,每走一步,骨頭都在呻吟。

走廊的燈光昏黃,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往記憶盡頭的隧道。

我想親眼看看那座塔,那座用我所有記憶焊成的塔。

剛拐過一個彎,就聽見角落里傳來陳叔和鐵殼的低語。

“他造的是塔?不,是‘鐘’。”陳叔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是敲給咱們這些活人聽的喪鐘,也是叫醒那些死魂靈的鈴鐺。”

鐵殼沉默了很久,才用他那金屬質感的嗓音,低低地說:“我昨晚……夢見我娘了。她在夢里,對我笑了。”

我靠在冰冷的墻后,眼眶瞬間滾燙。

金屬墻面的寒意透過病號服滲入脊背,可心口卻像被什么點燃了。

原來是這樣。

那座塔不只是在壓制裂隙,它還在喚醒每個人內心深處最珍貴的記憶和情感。

火種沒有熄滅,只是換了一種燃燒的方式。

我摸索著,從換下的病號服口袋里,掏出藏在枕頭下那半截鉛筆頭,就著走廊昏暗的燈光,在皺巴巴的病歷本背面,一筆一劃地寫下一行字:

【重建工坊計劃——第一階段:手工原型】

窗外,黑色的雨滴正不緊不慢地敲打著塔頂的天線,在寂靜的午夜里,發出一種輕微的、如同童謠般的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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