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文明與野蠻的界限

我們的歷史敘述既不能始于各種最早的國家形態，也不能始于野蠻向文明的轉變。在這里，概念同樣過于含糊。

在什么時候，由于何種發現，何種物質條件的積累，文明得以發端？憑借太陽歷？字母表？織布機？金屬冶煉？或別的什么？“野蠻”止于何處？鑒于這個詞在德語中的含糊性，既在知識又在道德的意義上使用，這個問題殊難作答。有人認為希臘人野蠻，因為他們蓄奴并消滅政敵。有人認為羅馬人野蠻，就因為他們在競技場和角斗場犧牲人命。由于另外一些原因，由于宗教迫害和鏟除異端，中世紀也是野蠻的。說到底，用不用這個詞成了個人喜好。我覺得，把鳥兒關在籠子里，也是野蠻的。

首先我們應該排除那些可能出于祭祀或政治原因，從人類幼年開始就已經以僵化形式存在于高度發達文明中的元素，諸如活人獻祭。接下來或許應該問一下，難道這些遠古民族就不會在我們的文明中也發現某些野蠻的東西，即與他們的倫理相抵觸的東西？

現在我們達致真正有區別性的特征，它從根本上分開了野蠻和文化；只是因為文獻不足征，它不能成為我們的指針，不能幫助我們確定開端。它是這么一個問題：像野人那樣僅僅活在當下的狀態止于何處？既在過去又在當下的生活，即有區別有比較的生活，始于何處？全無歷史，唯有當下的狀態止于何時？

一個民族的寶貴財富是其最早的英雄史詩。在日常生活之外，至少還存在著一個理想的過去，正如塔西佗(5)在其《日耳曼尼亞志》中所述：“歌謠是日耳曼人傳述歷史的唯一方式，在他們自古相傳的歌謠中，贊頌著一位出生于大地的神祇士妥和他的兒子曼努斯，他們被奉為全族的始祖。”這正是一個前程遠大的民族之所為。

當然，雖然斯基泰人擁有美麗的部落傳說，但十足的野蠻仍然存在且肆無忌憚，一直在埋沒正直與高貴。方式多種多樣：殘暴無度（那些殺敵立功者的年年聚飲；撒烏洛瑪泰伊的處女們(6)）；迷信物件(7)；從小灌輸的宗教恐懼；以及對彼岸的狹隘觀點［在國王墓地旁殺死眾多侍臣馬匹，做成一個完整的equitatio（出殯馬隊）］；居無定所，到處漂泊（除非遷離大草原）。野蠻透頂的則是國王臥病之際殃及占卜者的做法（國王患病是因為某人在國王的灶旁發過偽誓），最后是對自然異象的誠惶誠恐。

年深日久，或許與先進文明相關的邪惡，也可能隨著有關民族的衰落而最終退化為純粹的野蠻。

無論如何，就我們所知，有歷史頭腦的埃及因其記載和比較，早早地躋身前列。即便絕對水平上文化還很低，但埃及因其熱衷文字記載而理應占據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