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冉的聲音如同冰水，穿透薄薄的門板，精準地澆在林小凡那顆已經涼透的心臟上。那清晰的鞋印，像一枚滾燙的烙印，死死釘在他的膝蓋上，也釘死了他最后一絲僥幸。

完了…徹底完了…

他癱坐在冰冷潮濕的地磚上，后背死死抵著同樣冰冷的門板，仿佛那是隔絕地獄與人間的最后屏障。肺還在火燒火燎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絕望的銹蝕感。汗水混著瓷磚上的水漬，黏膩地糊在臉上，狼狽不堪。他手里還下意識地抓著那根救命稻草——那根掛在隔板掛鉤上的、一次性塑料馬桶刷。刷毛稀疏，塑料桿冰涼，頂端還殘留著一點可疑的、半干涸的淡黃色污漬。

這玩意兒…能干嘛？用來刷掉褲腿上的鞋?。窟€是用來刷掉孟冉那洞穿一切的眼神？

【警告！追蹤目標（孟冉）情緒波動分析：冷靜度維持98%…好奇心指數上升至82%…威脅指數：恒定最高！】

【警告！宿主生理狀態持續惡化！腎上腺素水平驟降！崩潰風險：極高！】

【緊急避險方案生成：方案1：主動投降，遞交系統日志（暴露風險：100%）…方案2：物理突破（成功率：0.01%，附帶宿主重傷風險）…方案3：信息干擾…方案3：信息干擾…】

系統那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里嗡嗡作響，像一群催命的蒼蠅。方案3？信息干擾？拿什么干擾？用這根馬桶刷敲擊摩斯密碼嗎？還是用它在地上畫個投降的白旗？

門外，孟冉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小凡同學，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褲腿上的鞋印，清晰記錄了你在生物課上的‘壯舉’——推倒劉老師，撞破教室門。這已經嚴重違反了校規第17條、第23條和第45條。情節惡劣，影響極壞?！?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給林小凡消化這“罪狀”的時間。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第一，開門，跟我去教導處，主動向李主任和劉老師說明情況，爭取寬大處理?！?

“第二，”她的聲音陡然冷冽了幾分，“我數到十。如果門沒開，我會通知保安處，并申請教導處使用備用鑰匙強制開門。屆時，性質將完全不同?！?

“十?！?

冰冷的數字如同喪鐘敲響！

林小凡渾身一顫！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強制開門？！保安？！李閻王？！那畫面太美他不敢想！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被兩個彪形保安像拖死狗一樣從廁所里拖出來，在全校師生面前游街示眾！然后被李閻王用那根辟邪藤條抽成陀螺！

“九。”

怎么辦？！開門是死！不開門更是死路一條！系統！坑爹系統！你倒是給個靠譜的方案??！

【信息干擾方案生成完畢！方案核心：制造認知混亂！】

【執行指令：利用現有環境資源，模擬‘清潔工’行為模式！混淆視聽！降低追蹤目標警惕性！】

【行為示范：立刻開始清潔廁所隔間！動作標準！情緒投入！】

清潔工？！

林小凡看著手里那根沾著不明污漬的馬桶刷，再看看身下這片狼藉（水漬、腳印、他自己滴落的汗水和剛才跪地蹭上的灰塵），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直沖天靈蓋！

系統…你是認真的嗎？！讓我在孟冉眼皮子底下…表演刷廁所？！這能混淆誰的視聽？！這分明是自曝其短外加精神污染??！

“八！”

孟冉的倒數如同催命符！

沒時間了！死馬當活馬醫吧！刷！總比被拖出去強！

林小凡一咬牙，眼中閃過一絲破罐子破摔的瘋狂！他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動作牽扯到酸痛的肌肉，疼得他齜牙咧嘴），雙手緊握那根可憐的馬桶刷！眼神如同即將奔赴戰場的死士！

他深吸一口氣（吸進一股濃郁的消毒水和尿臊混合氣味，差點又吐出來），然后——

刷！刷！刷！

他開始了！

他對著隔間那扇光溜溜、除了幾個鞋印啥也沒有的門板，瘋狂地揮舞起馬桶刷！動作大開大合，如同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塑料刷毛刮在金屬門板上，發出“嚓嚓嚓”刺耳的噪音！水珠和殘留的污漬被甩得到處都是，濺了他自己一臉！

“七！”

“報告班長?。　绷中》渤吨驗榭癖己透蓢I而嘶啞的嗓子，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種極其古怪的、混合著恐懼、絕望和強行偽裝的“敬業”腔調，“我…我在進行…進行課間義務勞動！維護校園衛生！清潔…清潔廁所隔間！！請您…請您稍等片刻！我馬上…馬上就好！！”

他一邊吼，一邊更加賣力地刷著門板！那架勢，仿佛門板上沾滿了陳年污垢，不刷掉一層皮決不罷休！汗水混合著濺起的水珠和不明液體，順著他通紅的臉頰流下。

門外。

孟冉：“……”

她握著筆記本的手指，極其罕見地、微微收緊了一下。那冰冷的、如同精密儀器般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痕。是困惑？是難以置信？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超出所有邏輯推演的噪音和精神污染給沖擊到了？

她沉默了兩秒。

“六?！?

倒數還在繼續！顯然，林小凡的“清潔工表演”并沒有動搖她分毫！

【警告！信息干擾效能評估：極低！追蹤目標認知混亂度：未達標！】

【方案升級：強化干擾源！制造突發意外事件！吸引注意力！】

【環境掃描：發現可用‘道具’——隔間沖水閥！執行：強力沖水制造水幕干擾！】

沖水閥？！

林小凡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馬桶旁邊那個銀色的金屬把手！

“五！”

來不及思考了！沖！

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雖然這根稻草可能是壓死駱駝的），猛地轉身，將馬桶刷往旁邊掛鉤上一掛（掛歪了，刷頭耷拉下來），然后雙手死死抓住那個冰冷的沖水閥手柄！

用盡全力！向下猛壓?。?

嗡——轟隆隆隆——?。?！

老舊的管道發出沉悶的咆哮！一股洶涌澎湃、帶著巨大水壓和刺鼻消毒水味的白色水龍，如同掙脫束縛的猛獸，從馬桶的排水口咆哮著噴涌而出！瞬間充滿了狹小的陶瓷坑位，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上漲！

嘩啦！

水花四濺！如同小型噴泉爆發！

冰冷刺骨的水瞬間淹沒了林小凡的腳踝，并且迅速向上蔓延！褲腿濕透，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更要命的是，巨大的水壓沖擊著馬桶內壁，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水霧彌漫，瞬間模糊了狹小隔間里的一切！

“咳咳咳！”林小凡被彌漫的消毒水霧氣嗆得直咳嗽，眼睛都睜不開了！他成了落湯雞，站在迅速上漲的冰冷污水里，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四！”

門外的孟冉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如同水管爆裂般的巨大動靜驚得后退了半步！水流沖擊的轟鳴聲甚至蓋過了她的倒數！

【干擾效能提升！環境噪音指數：超標！視覺干擾度：高！】

【警告！水位持續上漲！預計15秒后淹沒宿主腳踝以上！存在滑倒及溺水風險（低概率）！建議宿主…】

建議個屁！林小凡看著已經漫過腳面的污水，欲哭無淚！這干擾是制造了，可他自己也快被淹了啊！

就在這時！

“砰！砰！砰！”

一陣更加粗暴、更加狂野的砸門聲，如同擂鼓般在廁所大門上炸響！伴隨著一個熟悉到骨子里的、充滿焦急和亢奮的破鑼嗓子：

“兄弟??！堅持住?。∥彝醮笈趤砭饶懔耍。?！”

“班長！快讓開！林小凡走火入魔內力暴走！現在只有我的‘玄門正宗清心訣’能救他！再晚就來不及了！他會經脈盡斷爆體而亡的??！”

緊接著，是更加混亂的腳步聲和喧嘩！

“炮哥！門鎖著！”

“撞開！大家一起撞開！”

“為了兄弟！沖啊！”

“一二三！撞?。　?

砰?。。。?

廁所那扇并不算太結實的木門，在門外數名熱血上頭的男生（顯然是被王大炮煽動來的）合力撞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鎖處的木頭瞬間崩裂！整扇門板猛地向內彈開！

轟！

門板撞在墻壁上，發出巨響！

門外的景象瞬間映入眼簾：

孟冉站在稍遠處，眉頭緊鎖，一手拿著打開的筆記本，另一只手似乎剛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銀色金屬管狀物？（像是強光手電或…防狼噴霧？）她顯然沒預料到王大炮會帶人暴力破門，動作和表情都有一瞬間的凝滯。

而門口，王大炮一馬當先！他不知從哪里搞來一根拖把（還是濕的），像舉著方天畫戟一樣橫在胸前，滿臉通紅，眼神狂熱！他身后，擠著三四個同樣氣喘吁吁、一臉“我們是正義伙伴”表情的男生！

門開的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射向最里面那個隔間！

隔間門板虛掩著（剛才被林小凡撞開就沒關嚴實）。

里面，水霧彌漫，如同桑拿房。

嘩啦啦的水流聲震耳欲聾。

一個渾身濕透、頭發緊貼頭皮、褲腿高高卷起（試圖躲避上漲的污水）、手里還滑稽地抓著一根滴著水的馬桶刷的身影，正驚恐地、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回望著他們！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王大炮看著隔間里“仙氣繚繞”中那個狼狽不堪、手持“神器”（馬桶刷）的兄弟，又看看地上迅速蔓延的污水，再聯想到剛才那巨大的沖水聲和“維護衛生”的吼叫…

他眼中的狂熱瞬間被一種“我悟了！”的極致光芒取代！他猛地一跺腳，拖把桿重重頓地，發出“咚”的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發出石破天驚的吶喊：

“我明白了?。?！”

“這不是走火入魔??！”

“這是林氏神功第七重——‘滌塵凈體’?。?！”

“他在引廁…呸！他在引地脈陰煞之水沖刷經脈！洗滌內力雜質??！手持‘九幽玄冰刷’（馬桶刷）護持心脈！！”

“班長！諸位兄弟！快退！莫要打擾高人閉關?。》駝t陰煞反噬！后果不堪設想啊！??！”

王大炮的聲音在空曠的廁所里回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和“我懂”的狂熱！

他身后的幾個男生面面相覷，看著隔間里那個落湯雞一樣、拿著馬桶刷的“高人”，又看看地上渾濁的污水，眼神從茫然逐漸轉為…敬畏？?。m然這敬畏里摻雜著濃烈的“這他媽也行？”的困惑）

孟冉：“……”

她握著銀色小管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看著隔間里那個荒謬絕倫的場景，看著王大炮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再看看自己筆記本上剛剛寫下的【行為模式：混亂指數突破閾值，疑似精神崩潰前期…】，第一次，她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極其復雜的、近乎于…認知體系遭受毀滅性沖擊的空白和茫然。

她精心構建的邏輯鏈條，她嚴謹的數據分析，她預設的所有應對方案…在王大炮這一嗓子“滌塵凈體”、“地脈陰煞之水”、“九幽玄冰刷”的降維打擊下，如同被一記無形的、裹挾著馬桶刷和消毒水味道的混沌重錘，砸得粉碎！

科學？邏輯？數據分析？

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

而隔間里，站在冰冷污水中、手里還捏著那根“九幽玄冰刷”的林小凡，看著門口呆若木雞的孟冉，看著一臉“我拯救了世界”的王大炮，再看看那幾個眼神敬畏的同學…

他只覺得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徹底的絕望，如同隔間里不斷上漲的冰冷污水，緩緩地、無情地…淹沒到了他的胸口。

毀滅吧…

這次…

連系統都救不了了…

【滴！檢測到高強度認知污染風暴（來源：鄰近活躍生物體A：王大炮）！污染等級：MAX！邏輯模塊過載！信息處理核心…宕機！重啟中…預計時間：未知…】

系統，終于…也被王大炮干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