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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星火不熄

2077年深秋,火星同步軌道,“逐日者”火星能源站。

銀灰色的艙體懸浮在火星赤道上空,表面覆蓋著一層淡金色的隔熱涂層——那是用火星本土的赤鐵礦與地球帶來的碳纖維復合制成的。艙內,江晨正戴著全息眼鏡,盯著中央控制臺上跳動的參數。八十七歲的他,背依然挺得筆直,只是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像火星地表那些被風蝕出的溝壑。

“江老!”通訊器里傳來林小滿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月面基地發來消息,地球這邊的‘逐日者’九號堆在測試時出現了異常——等離子體環在達到八分鐘約束時間時,突然出現了‘磁流體撕裂’現象!”

江晨的手指在虛擬操作界面上快速滑動,調出九號堆的實時監控畫面。屏幕上,橘紅色的等離子體環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揉皺了,邊緣處泛起不祥的紫黑色漣漪。

“撕裂程度?”他沉聲問。

“0.3毫米。”林小滿的聲音更緊了,“雖然還沒到泄漏閾值,但已經超出了材料極限的80%。陳雨阿姨說,這可能和火星能源站的新型磁約束系統有關——地球的磁場環境和火星不同,我們低估了行星磁場對等離子體的干擾。”

江晨的瞳孔微微收縮。火星的磁場只有地球的0.1%,且呈碎片化分布,這對依賴強磁場的磁約束核聚變來說,本就是個巨大的挑戰。他們當初設計火星能源站時,為了適配弱磁場環境,特意優化了偏濾器的磁路結構,但顯然,理論模型和實際情況仍有偏差。

“立刻啟動‘火種-2’應急方案。”江晨果斷下令,“讓月面基地的李銳團隊暫停九號堆運行,把實驗數據同步到這里。另外,調取二十年前‘影子實驗室’的地磁干擾模擬記錄——當年我們在舊車間調試時,也遇到過類似的小范圍磁場擾動。”

“明白!”林小滿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安心,“需要我回地球嗎?”

“不用。”江晨推了推眼鏡,“你留在火星,和陳雨一起分析行星磁場對等離子體的影響。我讓王浩帶團隊過來——他的材料組最近在研究‘自適應磁約束涂層’,或許能派上用場。”

掛斷通訊,江晨走到舷窗邊。火星的橙紅色地表在舷窗外鋪展,遠處奧林匹斯山的陰影里,幾座“逐日者”移動電站正緩緩移動,為地質考察車提供能源。這是人類第一次在地球以外的星球上,用可控核聚變點亮文明之光。

“爺爺!”

身后傳來清脆的呼喚。十七歲的陳星野蹦跳著跑過來,懷里抱著一臺量子計算機模型——那是他用實驗室廢棄的零件組裝的“玩具”。陳星野是林小滿的表弟,從小跟著江晨學編程,現在在“逐日者”少年班讀量子信息專業。

“星野,過來。”江晨招了招手,“幫我看看這個磁場干擾模型。”

他調出二十年前“影子實驗室”的老數據,屏幕上跳動著歪歪扭扭的曲線——那是李銳用算盤和計算尺一點點算出來的地磁擾動圖譜。

“您看這里!”陳星野指著屏幕上的一個尖峰,“當年您在舊車間調試時,地磁擾動最劇烈的時段,正好是等離子體約束時間最短的那幾天。我對比了火星現在的磁場數據……”他快速敲擊鍵盤,調出火星同步軌道的磁場波動圖,“兩者的擾動頻率竟然有70%的重疊!”

江晨的眼睛亮了起來。四十五年前,他們在舊車間里用最原始的工具捕捉地磁擾動的規律;四十五年后,火星上的年輕科研人用量子計算機找到了其中的關聯。

“星野,把二十年前李銳的筆記找出來。”江晨說,“特別是他標注‘異常擾動’的那幾頁。”

幾分鐘后,一本泛黃的筆記本遞到江晨手里。扉頁上,李銳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1998年7月15日,晴。江博士說,地磁擾動不是麻煩,是‘自然的提示’。”

筆記本里夾著一張老照片:二十歲的李銳蹲在舊車間的水泥地上,用鉛筆在紙上畫著磁場線,旁邊是江晨的批注:“小李,記住——錯誤不是終點,是另一種正確的開始。”

“爺爺,您看這個!”陳星野指著照片背面的字跡,“李叔叔當年說,‘當我們被問題卡住時,不妨回到最開始,看看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江晨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的鉛筆印。四十五年前的那個夏天,李銳也是這樣,蹲在地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磁場線,而他在一旁調試著那臺二手的等離子體診斷儀。那時的他們,連“自適應磁約束”的概念都沒聽說過,卻用最笨的辦法,敲開了問題的門。

“王浩團隊到了。”通訊器里傳來陳雨的聲音,“他們帶了新型磁約束涂層的樣品,說是能在火星磁場下自適應調整。”

“讓他們直接去實驗艙。”江晨掛斷通訊,轉頭對陳星野說,“走,帶我去看看。”

實驗艙內,王浩正帶著團隊調試新型涂層設備。七十二歲的他,兩鬢斑白,但動作依然利落。看到江晨進來,他笑著遞過一杯熱咖啡:“江老,您嘗嘗——用火星基地的水沖的,加了點地球帶來的茶葉。”

江晨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杯壁的溫度。四十五年前,在“影子實驗室”的舊車間里,李銳也總用保溫杯裝著熱咖啡,說“喝了暖,腦子轉得快”。

“涂層測試結果怎么樣?”江晨問。

“比預期好。”王浩指著屏幕上的數據,“在模擬火星磁場環境下,涂層的自適應調整速度比地球型號快了三倍,抗撕裂強度提升了40%。”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其實……這涂層的基礎配方,參考了您當年在舊車間用的‘石英粉+碳纖維’工藝。”

江晨愣住。

“您忘了?”王浩笑了,“二十年前,您帶著我們敲石英石磨粉,說‘粗糙的材料,往往藏著最扎實的力量’。后來我們做高溫材料,總覺得‘越精細越好’,卻忘了您當年的‘笨辦法’。”

江晨望著屏幕上的涂層數據,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實驗室的冷卻泵壞了,李銳和王浩冒雨去郊外找配件,回來時渾身濕透,卻抱著一個銹跡斑斑的舊泵說:“江博士,我們修好了!”那時的他們,用最原始的工具,解決了最棘手的問題。

“星野,把當年的冷卻泵圖紙調出來。”江晨說,“對比一下新型涂層的晶格結構。”

幾分鐘后,兩張圖紙重疊在屏幕上。老冷卻泵的金屬結構里,夾雜著細小的石英顆粒;新型涂層的分子排列中,同樣能看到類似的“雜質”分布。

“原來如此。”江晨輕聲說,“當年我們以為石英粉是‘雜質’,想盡辦法去除;現在才發現,正是這些‘雜質’,讓材料在極端環境下更有韌性。”

王浩一拍大腿:“對!這叫‘缺陷工程’——適當引入缺陷,反而能提升材料的綜合性能。您當年雖然不懂這個術語,卻用實踐摸到了門道!”

實驗艙里爆發出笑聲。陳星野舉著量子計算機模型跑過來:“爺爺,我修改了磁場干擾模型,把李叔叔的筆記和您的老數據都加進去了!現在模擬結果顯示,火星能源站的偏濾器損耗率能降低到0.1毫米以下!”

江晨接過模型,看著屏幕上重新穩定的等離子體環。橘紅色的光芒里,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個舊車間——李銳蹲在地上畫磁場線,王浩舉著扳手修冷卻泵,周銘在黑板上寫滿了公式,而他自己,正盯著那臺二手診斷儀,眼里閃著光。

“星野,”江晨說,“把這個模型刻進‘逐日者’的紀念芯片里。”

“為什么?”陳星野不解。

“因為——”江晨望著窗外的火星地表,那里的“逐日者”移動電站正為考察車提供著溫暖的能源,“科技從來不是空中樓閣。它是一代又一代人,用最笨的辦法、最樸素的熱愛,一點點堆出來的。”

2078年元日,滬海市未來能源博物館。

展廳中央,“逐日者”火星能源站的模型泛著柔和的光。玻璃柜里,陳列著一件特殊的展品——江晨當年在“影子實驗室”穿過的工裝,袖口磨得發白,胸口那塊淡褐色的油漬,在燈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

“各位來賓,歡迎來到‘未來能源博物館’。”講解員是陳星野,如今已是“逐日者”少年班的助教,“四十六年前,一群被商業浪潮拋下的科研人,在廢棄車間里用二手設備搭起‘影子實驗室’,用最笨的辦法敲打出‘逐日者’的火種。他們沒有超級計算機,就用民用GPU‘化緣’算力;沒有先進材料,就在實驗室當熔爐,一遍遍試錯……”

臺下,一群小學生扒著玻璃柜,指著那件工裝問:“阿姨,這是誰的衣服?好舊啊!”

“這是江晨爺爺的衣服。”陳星野蹲下來,笑著說,“他是‘逐日者’項目的首席科學家,也是你們的‘未來老師’。”

“江爺爺現在在哪里?”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問。

陳星野望向窗外。遠處的臨港實驗室,幾座新的實驗塔正在拔地而起,最醒目的那座,頂端豎著一只火鳳凰標志。

“江爺爺現在還在實驗室。”她說,“他說,可控核聚變不是終點,而是起點。他現在在帶一群更年輕的孩子,教他們怎么‘追光’。”

臨港實驗室,頂層觀景臺。

江晨望著遠處的戈壁方向,那里的“逐日者”十號堆正在緊張調試。風掀起他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的工裝——那是他特意保留的“老物件”。

“江院士!”林小滿跑過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火星能源站剛剛傳來消息,偏濾器損耗率降至0.08毫米!陳雨阿姨說,這是全球核聚變裝置中最低的!”

“還有!”王浩跟著跑來,手里抱著一摞論文,“《科學》雜志發表了我們的‘缺陷工程在核聚變材料中的應用’理論,主編說這是‘核聚變領域的又一里程碑’!”

江晨接過論文,翻到最后一頁。致謝部分寫著:“本研究得到中國‘逐日者’團隊、全球聚變安全聯盟、ITER國際組織支持,特別感謝江晨教授四十六年如一日的堅守。”

“江教授?”王浩愣住,“您什么時候成‘教授’了?”

江晨笑了:“上周剛評上的。”他把論文遞回去,“去把消息告訴大家,今天加雞腿。”

王浩跑開時,撞翻了桌上的茶杯。江晨彎腰收拾,看見杯子底下壓著一張照片——是二十年前“影子實驗室”的合影,二十多個人擠在舊車間里,臉上沾著油污,眼睛里閃著光。

照片背面,是李銳歪歪扭扭的字跡:“致永遠的‘火種’——我們做到了。”

窗外的雪落下來,落在“逐日者”的標志上。江晨望著戈壁的方向,想起陳默說過的話:“搞技術就像種莊稼,有的人等不及抽穗就拔苗,有的人耐得住干旱守著苗。最后能豐收的,從來都是那些把根扎進泥土里的人。”

現在,他的根已經扎得很深了。深到穿過實驗室的水泥地,穿過戈壁的風沙,穿過四十六年的光陰,扎進了無數年輕科研人的心里。

“江院士!”陳星野抱著筆記本電腦跑過來,“月球探測計劃指揮部發來邀請,他們想請您做‘月球能源顧問’,給首批登陸月球的宇航員講‘逐日者’的故事。”

江晨接過電腦,屏幕上顯示著演講提綱的最后一句:“人類追逐光的歷史,從鉆木取火開始;而我們,正在用科技,點燃屬于每一個星球的‘太陽’。”

他合上電腦,望向窗外的雪。雪地里,幾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正追著一只流浪貓跑,笑聲撞碎了落在肩頭的雪花。

江晨知道,他的“逐日者”之路,從未結束。

因為總有人,愿意接過那束光,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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