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空氣帶著股陳腐的土味,像是打開了封了幾十年的糧倉。幾人靠在冰冷的洞壁上,癱坐下來,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連抬手的勁都沒有。宋小兵把開山斧往地上一杵,斧頭柄發出“咚”的悶響,他喘著粗氣,喉結上下滾動:“他娘的……再跑一步,我就得栽這兒了。”
張建春從布包里摸出礦泉水,擰開蓋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水順著嘴角流到脖子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激靈。“先清點下東西。”他抹了把嘴,把包里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看看還剩啥。”
礦燈的光柱落在地上,照亮了散落的物品:三瓶沒喝完的礦泉水,半包饅頭,一小袋咸菜,半包餅干,還有魯濤塞進來的兩袋醬豆腐——剛才急著跑,也就這些東西沒丟。工具倒還算齊全,開山斧、撬棍、斧頭都在,周巡的手電筒還亮著,只是礦燈的電量明顯不足了,光柱比之前暗了不少。
“吃點東西吧。”張宇撿起一個饅頭,遞過去,“墊墊肚子。”
沒人客氣,抓起饅頭就往嘴里塞。干硬的饅頭剌得嗓子生疼,就著咸菜和醬豆腐,才勉強咽下去。魯濤吃得急,噎得直翻白眼,周巡趕緊遞過礦泉水,拍著他的背:“慢點吃,沒人搶。”
李海偉沒怎么吃,他舉著礦燈,照著通道的墻壁,若有所思:“剛才那個箭頭,刻得很倉促,邊緣都沒磨平,像是刻完就急著走了。”
“肯定是以前來的人留的。”張建春咬著饅頭,含糊不清地說,“說不定也是被那些石像追,慌不擇路才找到這通道的。”
“那他們出去了嗎?”魯濤追問,眼里帶著點期盼。
“不好說。”李海偉搖搖頭,“這通道深不見底,萬一前面是死路……”
“別烏鴉嘴!”宋小兵瞪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找到條活路,肯定能出去。”
張宇啃著饅頭,心里卻在琢磨。能刻下箭頭,說明來人當時還有閑心留記號,要么是找到了更安全的路,要么是……想給后來的人留點提示。他想起石室里那些會動的獸首石像,還有墻壁上的石人,總覺得這地方和李淳風的傳說脫不了干系——村里老人們說,黑風口這地方的風水,就是李淳風當年定的。
“你們聽說過李淳風嗎?”張宇忽然問。
“李淳風?那個算命的?”魯濤愣了一下。
“不是算命的,是風水大師,唐朝的。”李海偉接話,他推了推眼鏡,“傳說他和袁天罡合著了《推背圖》,能預測未來。怎么突然說起他了?”
“我奶奶說,黑風口的山形是‘臥龍飲水’,是李淳風當年看的風水,說這里藏著地氣,能保一方平安。”張宇回憶著,“剛才那些石像,還有這洞,會不會和他有關?”
李海偉眼睛一亮:“有這個可能!唐朝盛行厚葬,達官貴人的墓葬常請風水大師選址,還會設置復雜的機關防盜。如果這里真是李淳風相關的遺址,那這些機關就說得通了。”
“管他誰的墓,先出去再說。”周巡把最后一點饅頭塞進嘴里,拍了拍手,“歇得差不多了,走吧。”
幾人收拾好東西,繼續沿著通道往前走。通道比剛才寬敞了些,能容兩個人并排走,洞壁也從粗糙的黃土變成了修整過的巖石,上面時不時能看到鑿痕,比洞道里的更規整。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宋小兵忽然停住腳,指著墻壁:“你們看!這上面有畫!”
礦燈的光柱照過去,眾人都愣住了——洞壁上竟然有壁畫!不是刻上去的,是用某種顏料畫的,雖然年代久遠,顏色已經發暗,但還能看清輪廓。
最左邊的壁畫上,畫著一個穿著官服的男子,戴著幞頭,手里拿著羅盤,正站在一座山前指點著什么,周圍圍著一群人,看穿著像是工匠。男子的臉被畫得很清晰,眉目疏朗,帶著股文氣,旁邊用簡體字寫著兩個小字:淳風。
“真是李淳風!”李海偉激動地往前湊了湊,“這畫是后人補的?不然怎么會有簡體字?”
“管它啥時候畫的,先看看畫的是啥。”張建春舉著礦燈,往右邊照。
第二幅畫上,李淳風站在一個山洞前,手里拿著圖紙,對著工匠們說著什么,山洞的形狀和他們現在所在的通道很像。旁邊的工匠們扛著鑿子、錘子,正往山洞里走。
“他在指揮人鑿洞!”張宇指著壁畫,“這洞真是他讓人挖的!”
第三幅畫更清晰些,畫的是一個巨大的石室,里面擺滿了石像,有獸首人身的,也有普通人模樣的,和他們在石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樣。李淳風站在石像中間,手里拿著一個類似令牌的東西,像是在施法。
“原來那些石像真是他弄的!”魯濤嘖嘖稱奇,“這老小子真有本事,能讓石頭動起來?”
“不是動起來,是設了機關。”李海偉指著壁畫上石像底座的線條,“你看,畫里的石像下面有軌道,和我們看到的一樣,說明這些機關在建造時就設計好了。”
再往右,壁畫的內容變了。畫中李淳風躺在病榻上,氣息奄奄,旁邊站著一個穿著道袍的男子,面容清癯,正握著他的手,神情悲痛。旁邊的字寫著:天罡。
“袁天罡!”李海偉脫口而出,“是袁天罡!傳說他倆是好友,經常一起游歷。”
接下來的壁畫,講的是袁天罡為李淳風修建墓穴的事。畫中工匠們抬著棺槨,沿著通道往深處走,袁天罡跟在后面,手里拿著一把劍,劍尖指向地面,像是在確定方位。墓穴的位置,就在一座地下宮殿的中央,周圍環繞著水,和他們看到的池塘很像。
“原來那池塘是圍著墓穴的!”張宇恍然大悟,“我們看到的石室,其實是墓穴的外層!”
“那那些獸首石像……”魯濤的聲音有點發顫。
壁畫的下一部分給出了答案。畫中袁天罡站在獸首石像前,手里拿著符咒,貼在石像的眼睛上,旁邊寫著:鎮煞。
“是用來鎮煞的。”李海偉解釋道,“古代人認為,墓葬里會聚集煞氣,需要用鎮物壓制。這些獸首石像,就是袁天罡為李淳風墓穴設置的鎮煞之物,防止邪祟侵擾。”
“可它們怎么會動?”宋小兵不解。
“應該是機關聯動。”李海偉指著壁畫上石像后面的線條,“你看,畫里的石像連著鐵鏈,鐵鏈通到地下,應該是和某種水力或者機械裝置相連,一旦有人闖入,就會觸發機關,讓石像移動,擋住去路。”
眾人這才明白,那些會動的石像不是什么邪術,而是古代工匠設計的精密機關,只是技術太過精巧,讓人誤以為是“活物”。
再往后的壁畫,畫風變得潦草起來,像是換了人畫的。畫中一群穿著現代衣服的人,舉著手電筒,走進了通道,為首的人手里拿著一塊暗紅色的石頭,和張建春兜里的雞血石很像。
“是現代人!”張宇指著畫中的人,“他們也來過!”
壁畫上的現代人在通道里摸索,有人在墻壁上刻下箭頭,正是他們剛才發現的那個。然后他們走進了一個更深的石室,石室中央有個石臺,上面放著一個盒子,盒子里發出金光。
“寶貝!”張建春的眼睛亮了,“那里面肯定有寶貝!”
最后一幅壁畫只畫了一半,像是沒完成。畫中現代人圍著石臺,表情驚恐,旁邊畫著幾個模糊的黑影,像是從墻壁里鉆出來的,看不真切。沒有文字,只有一片混亂的線條,像是畫者在極度恐慌中畫下的。
“他們出事了?”魯濤的聲音發緊。
李海偉盯著那幅未完成的壁畫,眉頭緊鎖:“不好說,但肯定遇到了危險。你們看這些黑影,不像是獸首石像,更像是……”他頓了頓,“更像是從地里爬出來的東西。”
這話讓眾人心里一寒。通道里的空氣似乎更冷了,礦燈的光柱都帶著點顫。宋小兵握緊了開山斧:“管它啥東西,敢出來我就劈了它!”
張建春沒說話,他摸了摸兜里的雞血石,壁畫里的人拿著同樣的石頭,說明這石頭確實來自這里,而且很可能和最后那個石室里的寶貝有關。他的心跳又開始加速,恐懼和貪婪在心里反復拉扯——一方面怕遇到壁畫里的危險,另一方面又舍不得那可能存在的寶貝。
“往前走嗎?”張宇問,目光在幾人臉上掃過。
魯濤往后縮了縮:“要不……咱回去吧?剛才那通道雖然被封了,但說不定能找到別的辦法打開。”
“回去?”周巡嗤笑一聲,“回去面對那些石像?你忘了猴頭石像咋追咱的?”
“可往前走……”魯濤看著最后那幅壁畫,“也不一定安全啊。”
李海偉推了推眼鏡,礦燈的光柱重新落在壁畫上:“壁畫里的人找到了箭頭,說明他們也遇到了危險,卻還是往前走了,可能前面才有真正的出口。而且你們看,他們手里有雞血石,說不定這石頭是關鍵,能對付那些黑影。”
張建春心里一動,掏出雞血石,在礦燈下照了照。暗紅色的石頭上,紅斑像是活了一樣,在光下流動。“這石頭……能有啥用?”
“不知道,但肯定不一般。”李海偉盯著石頭,“李淳風是風水大師,他的墓穴里不會放沒用的東西。這雞血石說不定是某種信物,或者能克制煞氣的法器。”
“那……走吧。”張建春把石頭揣好,像是下定了決心,“都到這兒了,不看看可惜了。”
宋小兵第一個響應:“對!不看看咋甘心!”
魯濤猶豫了半天,看眾人都要走,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走就走,反正有你們在。”
幾人繼續往前走,通道里的壁畫到這里就結束了,洞壁又變回了粗糙的巖石。礦燈的光柱在前方晃動,能看見通道在前方拐了個彎,拐過去之后,似乎有光亮。
“有光!”宋小兵喊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眾人跟著拐過彎,都愣住了——前面不是出口,而是一個更大的石室,石室的頂部鑲嵌著一些發光的石頭,發出淡淡的藍光,把整個石室照得朦朦朧朧。
石室中央有個石臺,和壁畫里畫的一模一樣,石臺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凹槽,像是放過什么東西。周圍的墻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是被蟲蛀過一樣。
“東西被拿走了?”張建春的聲音帶著失望。
李海偉沒說話,他舉著礦燈,照向那些小孔。忽然,他“咦”了一聲,指著小孔里面:“你們看,這里面有東西!”
礦燈的光柱湊近了看,小孔里塞滿了暗紅色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跡,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腥氣。
“這是啥?”魯濤的聲音發顫。
就在這時,石室的角落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爬。眾人猛地回頭,礦燈的光柱掃過去——只見角落里的陰影里,有幾個黑影正在蠕動,細長的,像是……蟲子?
不,不是蟲子。那些黑影有胳膊有腿,只是太過瘦小,皮膚是青灰色的,緊緊貼在骨頭上,像是風干的尸體。它們的眼睛是兩個黑洞,正幽幽地盯著眾人。
“是壁畫里的黑影!”張宇的聲音都變了調。
黑影們似乎被礦燈的光柱驚動了,發出“嗬嗬”的怪響,朝著眾人爬來,速度比獸首石像快多了。
宋小兵舉起開山斧:“別怕!看我的!”
他沖上去,一斧頭劈在最前面的黑影身上。“噗嗤”一聲,像是劈在了爛肉上,黑影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卻沒倒下,反而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牙齒,朝著宋小兵的胳膊咬去。
“操!”宋小兵趕緊后退,胳膊還是被劃了一下,衣服破了個口子,滲出血來。
“它們不怕硬的!”周巡喊道,撿起地上的石頭往黑影身上砸,卻沒什么用。
張建春急了,掏出雞血石,想也沒想就往黑影身上扔去。石頭“啪”地砸在黑影頭上,暗紅色的石面碰到黑影的皮膚,忽然冒出白煙,黑影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像是被燙傷了一樣,往回縮了縮。
“有用!這石頭有用!”張建春大喊。
李海偉眼睛一亮:“快撿起來!這石頭能克制它們!”
張建春趕緊沖過去,撿起雞血石,緊緊攥在手里。黑影們似乎怕了這石頭,不敢再往前,只是在原地打轉,發出“嗬嗬”的怪響。
眾人趁機退到通道口,看著那些黑影,心有余悸。
“這些到底是啥玩意兒?”魯濤的聲音發顫。
李海偉盯著黑影,又看了看石臺上的凹槽:“可能是……守墓的‘俑’,但不是石頭做的,是用某種邪術處理過的尸體。”
他的話讓眾人渾身發冷。張宇攥著雞血石,石頭在手心發燙,像是有生命一樣。他看著石室中央的石臺,忽然明白過來——石臺上原來放著的,可能就是類似雞血石的東西,用來鎮壓這些“俑”,后來被壁畫里的人拿走了,才讓這些“俑”失控。
“我們得把石頭放回去!”張宇喊道。
“放回去?你瘋了?”張建春瞪著他,“放回去咱咋活?”
“不放回去,這些東西就會一直纏著咱!”張宇指著黑影,“只有把鎮壓它們的東西放回去,它們才會安分!”
李海偉點點頭:“張宇說得對。這些‘俑’被邪術驅動,只有特定的法器能克制,雞血石可能就是其中之一。石臺上的凹槽,應該就是放法器的地方。”
“可咋放回去?”宋小兵看著圍在石臺邊的黑影,“根本靠近不了。”
眾人看著那些在石臺周圍打轉的黑影,又看了看手里唯一的雞血石,陷入了兩難。礦燈的光柱在黑影和石臺之間晃動,照亮了石室里散落的骨頭——像是壁畫里那些現代人的遺骸。
看來,他們不是第一個面臨這種選擇的人。
張宇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手里的雞血石:“我去放。”
“你去?”眾人都看著他。
“這石頭是我發現的,也該我去。”張宇的聲音很平靜,“你們掩護我,我沖過去,把石頭放進凹槽里。”
“太危險了!”李海偉反對,“那些黑影會咬你的!”
“總比被困死在這里強。”張宇看著眾人,“你們用礦燈照它們,把它們引開,我趁機過去。”
張建春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人多了反而礙事。”張宇搖搖頭,“你們照做就行。”
他把礦燈調到最亮,深吸一口氣,喊道:“準備好了嗎?”
眾人點點頭,舉起礦燈,光柱齊刷刷地照向黑影群。黑影們被光線吸引,紛紛轉過頭,朝著光源的方向挪動。
“就是現在!”李海偉大喊。
張宇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手里緊緊攥著雞血石,低著頭,朝著石臺狂奔。風從耳邊吹過,帶著黑影身上的腥臭味,他能聽見身后傳來“嗬嗬”的怪響,知道黑影們發現了他,但他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往前跑。
離石臺還有幾步遠時,一個黑影忽然從側面撲了過來,尖利的爪子朝著他的臉抓去。張宇猛地一矮身,躲開了爪子,順勢撲到石臺上,將雞血石狠狠塞進凹槽里。
“咔噠”一聲,雞血石嚴絲合縫地嵌進了凹槽,像是原本就長在那里一樣。
就在石頭落位的瞬間,整個石室忽然亮起紅光,從凹槽里蔓延開來,順著石臺的紋路,擴散到整個石室。那些黑影被紅光一照,發出凄厲的尖叫,身體像是融化的雪一樣,一點點化為膿水,滲入地下。
不過片刻功夫,黑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地上濕漉漉的痕跡。
石室里恢復了平靜,只有石臺中央的雞血石,散發著淡淡的紅光。
眾人沖到石臺前,看著張宇,都松了口氣。
“你沒事吧?”李海偉扶著他站起來。
張宇搖搖頭,手心被石頭硌出了紅印:“沒事。”
他看著石臺上的雞血石,心里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這石頭像是完成了使命,紅光漸漸暗了下去,恢復了原本的暗紅色。
“現在咋辦?”魯濤問,聲音還有點抖。
李海偉的礦燈照向石室的另一邊,那里有一扇石門,和之前看到的不同,這扇石門是敞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