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逆水之痕

屋里的油燈搖曳著，火苗像被什么無形的水波壓著，不時低低伏下。

林淵舟死死盯著那具女尸，心口像堵了塊石頭。她的嘴角，似乎還保持著剛才那一抹詭笑。可當他眨眼再看時，尸體安安靜靜地躺在麻袋里，臉色蒼白如紙，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去，把后門插好。”林守河低聲吩咐。

林淵舟應了一聲，走到后門前，卻看到門檻上有一攤濕痕，正緩緩滲進木縫里。濕痕中混著細小的河沙，像是從水里撈上來的腳印，只是……腳印是反著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祖訓里說過，反腳印是“逆水行者”的痕跡——那種東西不上岸，而是從岸往水里倒走，像是被河底在拽。

他插上門閂回來，見父親正蹲在麻袋旁，用竹簽挑開女尸額頭上的逆字符。

符紙泡得透透的，一挑就碎，掉下一點點黑水。黑水落在木板上，竟慢慢向四周蔓延，好像在找縫隙鉆。

林守河不看那水，只是皺著眉：“這符不是鎮魂符，是引魂符。有人故意放她下河，引她去找活人。”

“爹，你是說……有人在用投水索魂？”林淵舟壓低了聲音。

“閉嘴！”林守河猛地瞪他一眼，聲音又壓得更低，“青河鎮這些年太平，是因為有人在守規矩。可一旦有人破了規矩，青河就會翻臉。”

他說完，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用黑布包著的長匣。布一揭開，里面是一柄黝黑的長鉤，比普通撈尸鉤更細長，鉤尖呈月牙狀，帶著暗紅的銹跡。

林淵舟第一次見父親拿出這柄鉤——林家傳下來的“鎖魂鉤”，只有在鎮不住尸的夜里才會用。

“今晚不能留她。”林守河沉聲說，“天亮前，要把她送回去。”

林淵舟一愣：“送回河里？”

“送回去，不是沉回去。”林守河的聲音低得像是怕驚動什么，“送回她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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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霧比剛才更重了，連近處的船影都被吞沒。父子二人抬著棺材蓋，將那女尸用草席包好，抬上小船。

林淵舟劃槳，父親立在船頭，握著鎖魂鉤。河水在槳下分開，又慢慢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誰在水底拍著船幫。

劃到青河中段，父親忽然抬手示意停槳。林淵舟抬眼望去，前方的水霧中，隱約露出一段古老的石橋墩，半截沒入水中，橋面早已坍塌，只剩青灰色的石頭在水霧里若隱若現。

“水腳下，是老青橋。”父親低聲道，“橋下有一口井，叫歸魂井。”

林淵舟心頭一跳。歸魂井的傳說，他聽過無數遍——據說那井直通黃泉，凡是落入井中的魂，三天三夜后必歸陰，不得返陽。

“今晚，我們把她送進井里。”

林守河說完，用鎖魂鉤勾住尸身，用力一甩，那女尸輕飄飄地滑入水中，沒有激起半點水花，仿佛水早已在等她。

林淵舟緊盯著水面，忽然看到水底亮起一抹微光，像是井口在吐氣。女尸緩緩沉向那光處——可就在快要消失的剎那，那雙渾濁的眼睛猛地睜開，直直盯向他。

林淵舟心頭一涼，幾乎要叫出聲，可下一瞬，父親的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肩。

“別應她。”林守河的聲音像冰一樣，“一旦答應，她就能爬上來。”

女尸的嘴唇在水下開合，像是在說什么，水面卻靜得可怕。林淵舟死咬著牙，不去看她。片刻后，水底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女尸的影子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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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航時，霧開始散去，東方露出一絲魚肚白。

回到碼頭，林淵舟正要收槳，忽然看見槳葉上粘著幾根漆黑的長發——又濕又冷，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不像是河水的腥味，而是某種女子發間的香粉味。

他愣了愣，抬頭望向父親。林守河只是盯著那幾根頭發，臉色陰沉。

“收好，不許丟。”

林淵舟怔了怔，把那幾根發絲小心地卷進油紙里。可他不知道，這幾根發絲，會成為他日后踏進水下墳城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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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青河鎮依舊照常熱鬧，仿佛昨夜什么都沒發生過。可是林淵舟知道，水底的東西已經被驚動。

午后，他剛回到撈尸鋪，就看見鋪門口站著一個陌生人——高瘦的身形，穿著洗得發白的長衫，手里提著一只漆黑的木匣。

那人抬頭，眼神銳利：“林守河在嗎？鎮河司，請他去一趟。”

林淵舟心頭一緊。鎮河司……終于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