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紅色的光芒還在測靈盤上跳躍，像一簇不肯熄滅的火焰。那道新裂的縫隙里，仿佛有細碎的星子在閃爍，看得人眼暈。

廣場上靜得能聽見風吹過幡旗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凌云身上，有震驚，有羨慕，還有些人眼里藏著怯意——畢竟玉盤裂了，這在鎮上老人的說法里，可不是什么吉兆。

“你身上藏了什么？”

柳執事的聲音像淬了冰，剛才那點對“上品靈根”的波動已經褪去，只剩下警惕。他往前走了兩步，青衫下擺掃過地面，帶起一陣微風，吹得凌云額前的碎發亂晃。

凌云的手心瞬間沁出冷汗。他能感覺到袖中殘片的溫度，比剛才又燙了幾分，像揣著塊烙鐵。他下意識地把胳膊往后縮了縮，后背抵住了高臺的木柱，退無可退。

“沒……沒什么。”他的聲音有點發飄，眼睛不敢看柳執事，只能盯著地上的磚縫——那磚縫里還嵌著半片干枯的柳葉，是昨夜被風吹來的。

“沒什么？”柳執事冷笑一聲，指尖突然彈出一道白氣，像條小蛇似的纏向凌云的袖口，“那這異象是怎么回事？測靈盤自宗門建立以來從未裂過，你最好如實招來！”

白氣離袖口還有寸許時，凌云袖中的殘片突然“嗡”地一聲輕顫，一股微弱的黑氣順著他的手腕滑出，悄無聲息地撞上白氣。兩道氣息一碰，白氣像被戳破的肥皂泡，散了。

柳執事瞳孔驟縮：“果然有東西！”他伸手就要去抓凌云的胳膊，動作快如閃電。

“仙師且慢！”

人群里突然擠出個身影，是錢老板。他跑得急，山羊胡都歪了，手里還攥著個沒賣完的賬本，對著柳執事連連作揖：“仙師息怒！這孩子是個孤兒，打小在鎮上長大，除了身上那件破褂子，啥值錢東西都沒有！許是……許是玉盤本身就有暗傷？”

他一邊說，一邊給凌云使眼色，眼里的焦急快溢出來了。剛才那黑氣雖然微弱，但他活了半輩子，也聽說過“邪物附身”的傳聞，真要是被仙師當成妖邪，凌云今天怕是活不成了。

“是啊仙師，阿云是個好娃！”賣豆漿的老漢也跟著喊，他把擔子往旁邊一撂，露出胳膊上常年挑擔磨出的厚繭，“昨天還幫我拾掇過打翻的豆漿桶，心善著呢！”

林小雨站在人群前排，臉都白了，小手緊緊攥著圍裙角，指節泛白。她不敢像錢老板那樣說話，只能用帶著哭腔的眼神望著柳執事，那眼神里的祈求，比任何話語都直白。

凌云看著這些為他說話的人，鼻子突然一酸。他來黑石鎮不過半月，卻比在現代活了二十年感受到的暖意還多。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抬起頭，迎上柳執事的目光：“仙師若不信，可搜身。”

這話一出，錢老板嚇得差點跳起來——這傻小子！真讓仙師搜出那鐵片，指不定安個什么罪名！

柳執事倒愣了愣，大概沒料到這看似怯懦的少年會這么說。他打量著凌云，見他雖然緊張，眼神卻還算清亮，不像是藏了邪物的樣子。而且剛才那道黑氣雖然詭異，卻并無惡意，更像是……某種器物的自然反應？

他沉吟片刻，目光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若是在這里強行搜一個“準弟子”的身，傳出去怕是會落個“欺凌后輩”的名聲，對宗門顏面有損。更何況，這少年能引動如此異象，哪怕真是器物所致，也說明他與修仙界有緣。

“不必了。”柳執事收回手，轉身走回桌前，重新坐下，只是眼神依舊銳利，“但你記住，入了青云宗，當守宗門規矩，若敢藏私作祟，定不饒你。”

他這話算是暫時揭過了這茬，廣場上的人都松了口氣。錢老板抹了把額頭的汗，沖凌云擠了擠眼，那眼神里的慶幸藏都藏不住。林小雨也悄悄松了手，圍裙角被攥出幾道深痕。

倒是王富貴，在旁邊撇了撇嘴，小聲嘀咕：“肯定是偷了什么寶貝，不然憑他怎么可能……”話沒說完，就被他娘狠狠掐了一把，不敢再吱聲。

人群里的議論聲又起來了，比剛才更熱鬧——

“我就說阿云這孩子不一般！你看那光，多亮堂！”

“可玉盤裂了……會不會是沖撞了仙師？”

“別瞎說！我看是福澤太深，玉盤都承不住！”

各種猜測像潮水似的涌來，凌云卻沒心思聽。他摸了摸袖中的殘片，溫度已經慢慢降了下去，恢復了之前的冰涼。可剛才那道黑氣，還有測靈盤上的金紅光，像烙印似的刻在他腦子里。

這殘片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會和測靈盤起反應？那金紅色的光芒，真的是“上品靈根”嗎？

無數個疑問在心里打轉，讓他頭都有些暈。

柳執事顯然沒打算給眾人太多議論的時間，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再次響起：“測靈結束。此次僅二人合格，凌云，王富貴，隨我來。”他說完，轉身就往鎮外走，步伐依舊不緊不慢，卻沒人敢再上前搭話。

凌云愣了愣，趕緊跟上去。路過錢老板身邊時，錢老板往他手里塞了個油紙包，低聲說：“里面是兩個窩頭和傷藥，路上吃。到了宗門機靈點，別惹仙師生氣。”他的聲音有點啞，像是舍不得。

“錢叔……”凌云想說點什么，卻被錢老板推了一把：“快走吧！記得給鎮上捎信！”

林小雨也跑了過來，往他另一只手里塞了塊玉佩——那玉佩是用普通的青石磨的，上面歪歪扭扭刻著個“安”字，邊緣還很毛糙，顯然是她自己磨的。“這是我爹留下的，能保平安。”她的眼圈紅了，卻努力笑著，“到了那邊，好好學，別讓人欺負了。”

凌云攥著溫熱的油紙包和冰涼的石佩，喉嚨像被堵住了似的，說不出話。他對著錢老板和林小雨深深鞠了一躬，又看了一眼廣場上那些熟悉的面孔——賣菜的張嬸，修鞋的李伯，還有總愛逗他的瞎眼婆婆……這些人，是他在這異世最初的牽絆。

“我會回來的。”他低聲說，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說完，他轉身追上柳執事的腳步，王富貴跟在他身后，嘴里還在嘟囔著什么，大概是嫌他走得慢。

兩人跟著柳執事往鎮外走，身后是漸漸散去的人群，議論聲越來越遠，最后只剩下風聲。

走到鎮口的石橋時，凌云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黑石鎮像個安靜的老人，蜷縮在山坳里，炊煙正從家家戶戶的煙囪里升起，帶著人間煙火的暖意。

他摸了摸胸口的殘片，又看了看手里的石佩，突然覺得心里踏實了不少。不管這殘片藏著什么秘密，不管青云宗是福是禍，至少他現在有了方向。

柳執事在前面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那金紅色光芒，帶著劍器的鋒銳之氣，你若真有什么奇遇，入了宗門可如實稟報，宗門不會虧待有功者，但也絕不姑息藏私者。”

凌云心里一動，原來柳執事看出來了那光芒里的“劍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弟子確實不知，許是巧合。”殘片的秘密太重要，在摸清楚青云宗的底細前，他不能說。

柳執事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只是淡淡道：“走吧。”

三人踏上石橋，影子被朝陽拉得很長。凌云走在最后，看著前面柳執事飄灑的青衫和王富貴晃動的錦緞衣角，突然覺得，從測靈盤裂開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像那玉盤上的縫隙，雖然帶著裂痕，卻也透出了新的光。

而那道藏在袖中的殘片，就是照亮這裂痕的，第一簇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