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后，蕭璃月整夜未眠。

她坐在破舊的木床上，反復回想著陸允琦眼中的惡意和高敏珠得逞的笑容。

這三個月來的屈辱，像一根根鋼針扎在心上，每一次回想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除了自己，誰都靠不住……可她要如何靠自己？

一個被剝奪了身份地位、身無分文的弱女子，在這偌大的王府中，又能做什么呢？

天還沒亮，蘭心就慌慌張張地跑來，腳步聲在寂靜的院落中格外清脆。

“小姐！小姐！”她壓抑著激動，“我剛從王府門房那里打聽到消息……”

“什么消息？”

蕭璃月心中一緊，近來但凡有消息傳來，都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送信來了！說是……說是關于老爺的！”

蘭心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信上說老爺在寧古塔病得很重，急需銀子買藥救命！”

蕭璃月接過那封皺巴巴的信紙，紙張泛黃，邊角磨損嚴重，看起來確實像是經過長途跋涉才到達的家信。信上的字跡乍一看確實是父親的筆跡，但她仔細端詳著每一個字，心中涌起一股說不出的違和感。

這筆跡雖然像，但總覺得有些別扭，像是刻意模仿出來的。圈套……這會不會又是圈套？

蕭璃月的心思剛轉到這里，就聽到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高敏珠施施然走了進來，今日她換了一身水藍色的煙羅裙，頭上斜插著一支白玉簪，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

“璃月妹妹，聽說收到家信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但很快被關切掩蓋，“父親的身體可還好？可要我幫你想想辦法？畢竟現在你也沒什么收入來源……”

蕭璃月握緊信紙，心中警鈴大作。

高敏珠怎么這么快就知道有信來了？她明明剛剛才收到，除非……這封信本身就是高敏珠的手筆！

“多謝側妃關心，不過我自有辦法。”

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眼神卻在暗中觀察著高敏珠的反應。

“是嗎？”高敏珠笑得越發燦爛，眼底卻閃過一絲失望，“那就好。對了，王爺讓我轉告你，說你既然沒了孩子，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就該識趣些，別再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蕭璃月垂下眼簾，心中卻在飛快地盤算著。

如果這封信真的是高敏珠設下的圈套，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想要她為了籌集銀子而離開王府？然后在外面趁機下毒手？還是想逼她做出什么有損名聲的事情，好讓陸允琦徹底厭棄她？

“側妃說得是，我會安分守己的。”蕭璃月裝出一副認命的樣子，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疲憊。

高敏珠滿意地點點頭，踩著小碎步離開了。但她剛出門，蕭璃月敏銳地注意到她在院門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和什么人交代著什么。

蕭璃月的心思轉得飛快。她必須驗證這封信的真假，否則如果父親真的病危而她卻置之不理，那她將抱憾終生。

她想起了一個人——顧子瀾。

作為京城有名的大夫，顧子瀾不僅醫術高超，據說還精通書法，對筆跡鑒定頗有研究。

更重要的是，在蕭家出事之前，他曾多次為蕭家看診，算是故交。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蘭心，或許只有他還愿意幫助她。

但是，她要如何在高敏珠的監視下去找顧子瀾？剛才高敏珠在門外的停頓，顯然是在安排人手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蘭心。”她壓低聲音，“你知道顧家醫館的位置嗎？”

“知道啊，在東市桂花巷里。可是小姐，您現在的身份……”

蘭心欲言又止，眼中滿是擔憂。

“我知道。”蕭璃月握著母親留下的那枚溫潤的白玉佩，眼神前所未有地堅定，“但是靠人不如靠己。我必須去證實這封信的真假。”

她等到午后，趁著高敏珠例行去陸允琦那里請安的時候，讓蘭心在前面探路，自己則從后門偷偷溜出了王府。

顧家醫館內，藥香陣陣，各種草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清香。

“蕭姑娘？”顧子瀾看到她時，眼中閃過明顯的擔憂，“許久不見，你的氣色……身體可還安康？”

他還是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白色的長袍一塵不染，說話時聲音輕柔，讓人如沐春風。可當他看清蕭璃月憔悴的面容時，眼中涌起了心疼之色。

“顧公子，我需要你幫個忙。”蕭璃月沒有寒暄，直接開門見山，將那封信遞給他，“請你看看這筆跡是否是我父親所寫。”

顧子瀾接過信紙，仔細端詳起來。

他的眉頭越皺越深，修長的手指輕點著幾個字的筆畫。

“這筆跡絕非令尊所寫。”他的語氣很肯定。

“你確定？”蕭璃月的心跳加速。

“我曾多次見過令尊的親筆信件，他寫字習慣藏鋒起筆，收筆圓潤。但這封信卻處處露鋒，顯得急促生硬。”

他指著幾個關鍵的字，“而且你看這幾處，筆畫明顯有刻意模仿的痕跡，模仿者的功力雖然不錯，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破綻。”

果然是假的！高敏珠這個毒婦！

不僅要害死她，還要利用她對父親的擔心來折磨她！

“多謝顧公子。”她深深行了一禮，“這份恩情，璃月必將銘記在心。”

“蕭姑娘客氣了。”顧子瀾扶起她，眼中流露出關切，“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然而，當蕭璃月回到王府時，卻發現高敏珠早就派人在暗中跟蹤她。

她剛踏進院門，高敏珠就怒氣沖沖地出現了。

“蕭璃月，你好大的膽子！”高敏珠眼中滿是惡毒，“身為王府的人，居然敢私自出府見外男！我倒要看看，你和那個姓顧的郎中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蕭璃月沒有辯解，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中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冷靜。現在她終于明白了，高敏珠從頭到尾都在算計她。

那封假信，就是想逼她出府，然后以“私會外男”為借口進一步羞辱她，甚至可能讓陸允琦徹底厭棄她。

“我只是去求醫而已。”她淡淡地說，語氣中沒有一絲波瀾。

“求醫？”高敏珠冷笑連連，“都說你是假小產，看來未必如此。你是去找那個顧子瀾治療身子，想要再次懷上孩子吧？蕭璃月，你的心機可真夠深的！”

蕭璃月心中一驚。但她面上不動聲色，只是平靜地看著高敏珠表演。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或許是一天的奔波太過勞累，加上懷孕的身體負擔，蕭璃月又開始感到惡心。

她剛想壓抑住這種感覺，陸允琦卻突然闖了進來。

“你又在耍什么把戲？”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仿佛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蕭璃月看著這個男人，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三個月來的忍氣吞聲，換來的是什么？

是更深的羞辱，是無盡的算計，是他眼中越來越深的鄙夷。

她以為的溫情，在他眼中不過是心機；她以為的深情，在他心里只是笑話。

“是啊，我確實蠢得無可救藥。”她凄涼地笑了，眼中沒有眼淚，只有深深的自嘲，“都怪我不自量力，非要愛上王爺這樣的人。”

這句話不是示弱，而是覺醒。

她終于明白，在陸允琦心中，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只是一個可以隨意玩弄和踐踏的玩具罷了。

陸允琦聽到這話，心中忽然涌起一種說不清的復雜情緒。

他想起這三個月來，這個女人從沒有在他面前哭鬧撒潑，也沒有用女人慣用的手段來爭寵，只是默默承受著一切羞辱和冷遇。

他忽然想起書桌上那封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信件——那封他親筆寫的、讓人前往寧古塔照拂蕭耘的信。

他本想告訴她，其實他并沒有完全不管蕭家的死活。

可她剛才的話像尖刀一樣深深刺痛了他。

她說她不自量力？她說愛上他是錯的？

“不識好歹！”憤怒和某種說不清的羞惱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把那封信給我燒了！”

他指著桌案上那封還沒送出去的信件——那封寫著“多加照拂蕭耘，務必保其平安”的信。

蕭璃月眼睜睜看著那封信被人點燃，在火焰中慢慢化為灰燼，眼中的最后一絲光芒也徹底熄滅了。

那一刻，她徹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