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后，陸小鳳坐在東廂房屋頂，一面悉心整理目前得到的線索，一面瞧著華山眾弟子練劍。

忽見岳靈珊、林平之兩人一前一后偷溜了出來，正好躲進東廂房后一棵老榕樹的濃蔭下。

岳靈珊雙頰火一樣的紅，她似嗔非嗔，說道：“小林子，你拉我來這里做什么！若是被別人瞧見了，那怎么好......”

林平之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好師姐，我就拉拉你的手?！?

頓了頓，抬眼又道：“師姐，我想稟告師父，去一趟洛陽。你去不去？”他聲音中滿是期待。

“洛陽？”岳靈珊美眸流轉，“去那兒做什么？”

“去拜見我外公一家，”林平之湊近了些，臉上也是一紅，低聲道：“順便......辦一件大事?！?

這時有華山弟子路過，那人雖步履匆匆，并未看到他二人，岳靈珊還是猛地抽回了手。

林平之又抓住她的手。

岳靈珊心如小鹿亂撞，欲言又止。過不多時，似乎終于下定決心，說道：“什么大事需得驚動你外公？”

林平之凝視著她，眼中情意脈脈：“咱們倆的事......難道不是頂重要的大事么？”他生得清秀俊氣，此刻含羞帶怯，竟讓岳靈珊看得癡了。

“你......你胡說什么！”岳靈珊佯裝生氣，背過身去，“你再說，我......我真不理你了！”

林平之從身后輕輕環住她的纖腰：“你不理我，我也不怕。我去求外公，請他老人家出面，向師父師娘提親，早早定了咱倆的終身大事......”

岳靈珊心尖一顫，猛地轉過身來，輕捶他胸口：“你還說！”

林平之微微一笑，但見他從懷中取出一物，放到岳靈珊掌中：“這是我家祖傳玉佩，祖母傳給我娘，我娘說......將來傳給兒媳婦......”

“誰......誰是你家兒媳！”岳靈珊嘴上嗔怪，手掌卻不由自主地收攏，卻將那玉佩攥住了。

林平之眼中滿是濃情：“現在......師姐總該告訴我師父師娘的生辰八字了吧？我得牢牢記下，免得錯過二老壽辰，失了禮數，惹他們不快。”

岳靈珊見他如此用心，心中甜蜜，不禁嫣然一笑：“還是你想得周到?！币蛘f道：“爹爹是十月十五生辰，今年......該過六十三歲大壽啦。我娘她......”

“六十三歲？師姐，你......沒記錯吧？”林平之面露驚訝，似乎岳不群今年本不應六十三歲。

岳靈珊看他眼神中露出一絲失望之色，奇道：“咦？那怎么會錯？小林子你......你怎么了？”

林平之忙道：“沒，沒怎么。師父他......看起來年輕得多！””

岳靈珊聽他夸自己爹爹年輕，倒比夸自己貌美還要受用，咯咯的笑了起來，說道：“我爹的紫霞功造詣極深，那神功除了強身健體、助益練功，還有駐顏的妙用。改日我求他拿來給你瞧瞧......”

她笑容忽地一滯，“唉！我糊涂了！《紫霞秘笈》......被我偷出來給了六猴兒，已經......丟了！”

林平之眼神微動：“丟了？還是大師哥他......偷了？”

“不是他。是我......是我偷出來給了六猴兒，讓他拿著去給大師哥。”

岳靈珊道：“誰知大師哥卻說，他死也不肯偷學本門神功，爭執之下......他竟把六猴兒點倒了。六猴兒......就那樣......死了?！薄?

她重重嘆了口氣，秀眉緊鎖，又道：“不過我娘說，大師哥那時身子虛弱，氣息混亂，即便是點了六猴兒膻中穴，也絕無可能致他死。唉，此事真是越想越糊涂，我也不知道！”

提及陸大有的死，勾起愧疚之心，岳靈珊輕輕推開林平之。

屋頂上的陸小鳳心中了然：嗯，她不知當時草舍之中，除了令狐沖和“陸大有”，還有第三個人。

林平之接口道：“師父說大師哥結交匪類，莫非昨日田伯光那惡賊又潛回山上？六師哥會不會是他......”

岳靈珊搖頭道：“我也這樣想。但我爹說田伯光、桃谷六仙，還有一位胖和尚，都是隨著恒山派的儀琳師妹一同下山的?！?

林平之若有所思，嘆道：“那日山上再無外人。此事......當真詭異得很?！彼哉Z間，似乎也在懷疑華山派眾師兄弟間同門相殘。

陸小鳳心中一動：這林平之這人，倒是有點意思。

岳靈珊卻沒聽出他話中有話，說道：“總之這事已成懸案。待日后尋回紫霞秘笈，我就去六猴兒墳前......自刎謝罪！”

“師姐，你別胡說！”林平之急忙打斷她，眼中滿是憂色。

岳靈珊道：“一命償一命，是我欠六猴兒的！若非我強逼他給大師哥念秘笈，大師哥就不會點倒他，大師哥也說要以死謝罪，我們......”她驚覺說錯了話，臉上一紅，低下了頭。

林平之握緊她的手：“若六師哥的死，根本與你二人無關呢？”

岳靈珊眼中寒光一閃：“那我便尋出那個壞人，親手宰了他！”

林平之笑道：“嗯，如此才好。咱們給六師哥報仇！”

兩人還想再說一會兒，又見幾名弟子朝這邊走來，只得先分開了，依舊是一前一后的走。

陸小鳳目送二人背影，心中劃過一絲疑慮。

......

草舍內外，皆是一片狼藉。

一場暴雨，已將草舍外所有腳印沖刷得一干二凈。草舍內更是一幅被狂風掠過后的景象，簡陋的家具東倒西歪，雜物散落一地。

陸小鳳細細查看，卻見竹床上有幾道凌厲的劍痕，床下幾本紙頁泛黃的古書被撕去一角......

除此之外，似乎并無異樣。

等等！

他的目光驟然停在門邊一角——

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遇水凝成一粒粒泥團，散落在角落里。

香灰？

此處既無神龕，亦無供桌，更無香爐燭臺，哪來的香灰？

陸小鳳瞳孔微縮，一個念頭閃電劃過腦海：難道，竟是如此？

正想著，忽見草舍外紅光一閃，似乎有條人影閃了過去。他疾出門查看，早不見一點蹤跡。

陸小鳳心中已有想法，向華山派眾男弟子居住的西廂房走去。

他要趁眾人還在練武場的空隙，潛入房中，去尋那本《紫霞秘笈》！

陸小鳳摸進廂房，正在一堆雜物中翻找，卻聽“吱呀”一聲，房門竟然被人推開了！

他暗叫一聲糟糕！方才自己過于專注，竟未察覺有人靠近！情急之下，一個側身，堪堪擠進一個掛滿衣物的衣架后。屏住了呼吸。

來人卻早已看見了他，“林師弟？是你么？”聽聲音是華山老九鐘子暮。邊說著，已經在向這邊靠近。

陸小鳳躲無可躲，他心念電轉，模仿起林平之的語調，捏著嗓子，含混地應了一聲：“是，九師哥。是我。我來......換身衣裳?！?

鐘子暮腳下一停，說道：“果然是你。林師弟，你換好了衣裳先去找小師妹，方才她還四處尋你呢?！?

陸小鳳胡亂答應了。聽他似乎取了件什么東西，徑自離開了。

直到聽鐘子暮腳步聲漸漸的遠了，陸小鳳才長長吁了口氣。

不過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我方才學著林平之說話，竟似乎能以假亂真？！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沒有受傷，好像也沒有生病。這是......

想著令狐沖、岳不群甚至于岳靈珊等人說話的樣子，逐一學了個遍，竟是模無虛仿，全都惟妙惟肖！

這是什么——鸚鵡神功？

......

華山派每日晚飯后的一個時辰，是雷打不動的晚課——

也即修心課。所謂修心就是打坐，養氣，辯經。

修心課是華山氣劍二宗培養弟子時的顯著分歧之一，更是氣宗弟子培養武學根基的要術之所在。

岳不群對此課要求極嚴，若非遇到特殊變故，縱是天塌下來，他座下弟子也都要來參加。

即便是夫人寧中則，也不例外。

今日晚課，卻獨缺了岳靈珊和林平之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