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旗下的舞蹈像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高一三班的日常里漾開了圈溫柔的漣漪。

周三的數學課，老班抱著一摞隨堂測試卷走進來，剛要開口，張昊突然舉手：“老師，您今天不穿粉色衛衣了？”全班哄堂大笑，老班的光頭頂泛著紅，卻笑著敲了敲講臺：“再鬧，這節課就講三套卷子。”

笑聲戛然而止，四十多顆腦袋齊刷刷低下去。夏梔翻著自己的錯題本，突然發現某頁空白處多了行小字——“上周那道電磁場題，輔助線可以這樣畫”，后面跟著個歪歪扭扭的箭頭，筆鋒和江野的很像。

她轉頭看他，江野正低頭演算，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片淺淺的陰影。夏梔把錯題本往他那邊推了推，用鉛筆尖點了點那行字。他的耳尖幾不可察地紅了，筆鋒頓了頓，沒抬頭，卻在草稿紙上回了句：“看你上次卡了半小時。”

隨堂測試的最后十分鐘，夏梔被一道解析幾何題困住，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洞。江野突然輕輕敲了敲她的桌角，她抬頭，看見他把自己的草稿紙推過來，上面用紅筆標了三個關鍵步驟，旁邊還畫了個簡筆畫的小人，正對著題目皺眉頭，像極了剛才的她。

夏梔忍不住笑出聲，被老班瞪了一眼，趕緊低下頭，嘴角卻怎么也壓不下去。

放學時，張昊抱著籃球在門口喊人，蘇婉婉拉著林曉雨去買新出的文具，教室里漸漸空了。夏梔收拾書包時，發現江野的物理錯題本落在了桌洞里。

封面是深藍色的，邊角已經磨得起了毛，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公式，偶爾有幾頁夾著曬干的銀杏葉——是秋天掃操場時，全班一起撿過的那種。翻到最后幾頁，她突然停住了。

某頁貼著張便利貼，上面是她的字跡：“江野，這道題的受力分析我還是不懂，明天能講給我聽嗎？”下面是江野的回復，比平時寫得工整：“好，早自習前在教室等你。”

再往后翻，有頁被折了角，上面用鉛筆寫著行很輕的字：“她今天把牛奶分給了林曉雨，自己喝的涼水。”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牛奶盒，打了個叉。

夏梔的心跳突然亂了節拍。她想起上周降溫，自己確實把熱牛奶讓給了咳嗽的林曉雨，后來江野不知從哪摸出瓶溫豆漿，塞給她時只說“多的”。

正看得出神，江野突然從門口走進來：“忘拿東西了。”

夏梔手忙腳亂地合錯題本，卻不小心把自己的本子碰掉在地上。嘩啦啦的紙頁散開，露出夾在里面的東西——是顆橘子味的棒棒糖，糖紙已經有點褪色，正是開學那天她放在他桌角的那顆。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江野的目光落在棒棒糖上，又移到她臉上，眼神里有她讀不懂的情緒。夏梔的臉像被火燒，剛想解釋“就是忘了扔”，他卻先開了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我還以為你早扔了。”

“沒、沒舍得。”夏梔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江野彎腰撿起她的錯題本，遞過來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他接過自己的本子，轉身要走，又突然停下：“周末的物理競賽輔導，你……”

“我去！”夏梔搶著說，生怕他反悔。

他笑了，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夕陽還亮：“老地方見。”

老地方是教學樓后面的舊活動室，平時很少有人去，卻被他們收拾出了張桌子，堆著全班湊的復習資料。夏梔看著江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突然想起國旗下他說的那句“這樣的老師最帥”，又想起此刻藏在錯題本里的字跡和棒棒糖——

原來有些信任，早就悄悄長出了更柔軟的形狀。就像這春日的風，看似不經意，卻吹得人心頭發癢，連錯題本上的公式，都好像沾了點甜甜的味道。

而活動室窗外的爬山虎，正趁著夜色悄悄往上爬，像在為周末的秘密約會，搭起片綠色的小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