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開云層時，庭云的身影已落在瀾川殿的白玉階前。身后，曾伴他沉睡的圣光之境正化作點點流螢，在天際徹底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

殿門無聲滑開，一道黑衣身影快步迎上：“主上。”

白楓躬身行禮，眼底閃過難掩的欣喜與敬畏。自庭云陷入沉睡，瀾川殿便由他暫掌，這數百年間，他從未敢懈怠。

庭云頷首，步入殿內。殿中陳設依舊，只是少了幾分往日的沉寂，多了些人間煙火氣。他落座于主位，目光掃過殿柱上流轉的水紋符文，淡淡開口：“我不在的這些年，辛苦你了。”

“屬下分內之事。”白楓垂首，“魔族與圣靈族近來雖有摩擦，卻未波及瀾川，一切安好。”

庭云指尖輕叩扶手，思緒卻回到了在圣光之境遇到的那位火系圣法師……似乎她的體內并不完全是火系靈力。

“白楓，”他抬眼，眸光深邃如深海，“替我查個人。”

“主上請吩咐。”

“一個圣法師，”庭云緩緩道，“能進入圣光之境的，必然不簡單。查清她的身份、來歷，以及……她身上是否藏著其他秘密。”

白楓微怔，隨即正色應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他轉身欲退，卻被庭云叫住。

“記住，”庭云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動靜小些，莫要打草驚蛇。”

白楓領命而去，殿內重歸寂靜。庭云望向窗外翻騰的云海，指尖凝出一滴水珠，水珠映出此刻讓人摸不透的庭云的臉色。

瀾川殿外，潮汐拍打著礁石，發出沉穩的轟鳴，像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波，奏響序曲。

三日后，白楓踏著晨露返回瀾川殿，一身白衣沾了些風塵，卻難掩眉宇間的凝重。

庭云正立于殿外的觀潮臺上，望著遠處翻涌的浪濤。聽見腳步聲，他未回頭，只淡淡道：“查到了？”

“是，主上。”白楓躬身呈上一卷竹簡，“那名圣法師名叫江惜，靈曜山弟子，修為不俗，是名火系圣法師。”

“只是火系？”庭云終于轉過身，指尖劃過竹簡上的名字，眸光微沉。圣光之境屬至純至凈之地，向來與火屬性靈力相斥，這江惜能闖入其中，不僅僅只是火系圣法師這么簡單。

“她此刻已不在靈曜山，”白楓續道，“據山下集鎮的人說，幾日前她與一位師兄一同啟程，目的地是圣城。只是……目前尚未查到他們此行的具體意圖。”

庭云接過竹簡，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圣城是圣靈族的核心之地，亦是各方勢力暗中角力的漩渦。“一個火系圣法師，還進入過圣光之境，我想我們應該得去圣城一趟了。”

“靈曜山那位師父，”他忽然開口，聲音冷冽如冰，“可有異動？”

“墨淵大師一直深居靈曜山，近幾日并無下山的跡象。”白楓道。

庭云指尖一頓，望向圣城的方向。晨光中，那座遙遠的城池輪廓隱在云層后，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瀾川殿的燭火搖曳，將庭云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指尖輕叩著桌案，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那里濤聲依舊，卻掩不住空氣中悄然滋生的凝重。

“主上，您的意思是……”白楓站在一旁，臉上帶著幾分詫異。他剛聽完庭云的吩咐，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庭云抬眸，眼底映著燭火的微光，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光明神力的蹤跡已斷千年，江惜能闖入圣光之境，身上定然藏著線索。此次必須要去圣城一趟了。”

作為海神繼承人，尋找并保護體內有光明神力的人，是刻在血脈里的職責。光明神隕落，上一任海神消散，這份責任便壓在了他的肩上。千年來，他守著瀾川殿，等的就是一個契機——江惜的出現，或許就是那個契機。

“可您的身份……”白楓遲疑道。海神與圣靈族、魔族素來涇渭分明，庭云若以真身前往圣城，難免引起波瀾。

“所以，我需要一個新的身份。”庭云淡淡道，“你替我偽造一份來歷——就說我是來自東海之濱的水系圣法師，因仰慕圣城威名而來。”

水屬性與他自身神力同源，偽裝起來最為自然；而圣法師的身份，既能融入圣城的環境，又能合理地接觸各方勢力，包括江惜。

白楓心頭一凜，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屬下明白，這就去安排。偽造的身份文書、修行印記，都會做得天衣無縫。”

“嗯。”庭云頷首，“你與我一同前往。對外，你便是我的侍從。”

“是。”白楓躬身應下，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那瀾川殿……”

“暫時交由副手看管，”庭云打斷他，目光重新投向圣城的方向，“眼下，沒有什么比弄清江惜的身份更為重要。”

“明日一早，出發。”庭云的聲音在殿內落下，與窗外的濤聲交織在一起，像是吹響了前往未知漩渦的號角。

圣城的城門在午后的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庭云一身月白法袍，隨著人流步入城內。剛踏過門檻，他眉峰便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空氣中，除了圣靈族特有的圣潔氣息，還夾雜著一絲極淡卻無法掩飾的腥甜，那是魔族獨有的氣息。

“主上？”白楓跟在身后，見他駐足，低聲問道。

庭云不動聲色地掃過四周往來的行人，指尖悄然凝起一絲水汽：“找地方先落腳。”

兩人拐進一條僻靜的巷弄，巷尾有家“迎客寨”，門楣上掛著褪色的紅燈籠，看著倒還算清凈。庭云推門而入，掌柜的是個精瘦的老頭，見兩人衣著不凡，連忙迎上來：“兩位客官住店？”

“一間上房，再來一間偏院。”庭云遞過一枚銀幣，聲音平淡，“我們喜靜，別讓人來打擾。”

老頭掂了掂銀幣，眉開眼笑地應著，引他們往后院走去。偏院雖小，卻帶個獨立的天井，墻角爬著青藤，倒是符合“清靜”二字。

剛安頓好，庭云便看向白楓：“你出去一趟，”他指尖在桌面輕輕點了點，“查查這城里的魔族氣息來自何處，別驚動任何人。”

白楓會意，躬身道：“屬下明白。”說罷便轉身離去，身影很快融入巷外的人流里。

庭云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圣城的風帶著圣殿的檀香，卻吹不散那絲若有若無的魔族氣息。光明神隕落之后，魔族雖收斂了許多，卻從未真正放棄過滲透圣城——江惜此刻就在這座城里，不知道魔族此次來圣城意欲何為。

他指尖劃過窗沿，眸光漸沉。看來這圣城之行，比預想中還要復雜。他不僅要查清江惜的身份，恐怕還得先應付掉這些潛藏的魔族。

天井里的青藤被風吹得輕晃，庭云望著巷外往來的人影，靜靜等待著白楓的消息。圣城的平靜之下，顯然早已暗流洶涌。

靜居的燭火早已熄了，月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灑下一片斑駁的銀輝。

江惜躺在簡陋的木床上，輾轉了許久，腦子里亂糟糟的——圣城的壓抑感、圣靈兒那雙清冷的眼、還有師父臨行前那句沒頭沒尾的“萬事小心”，像一團亂麻纏在心頭。她甚至說不清楚自己在擔心什么，是怕此行的任務出岔子，還是覺得這座看似神圣的城里藏著太多看不見的鉤子。

隔壁屋傳來師兄清風平穩的呼吸聲，他總是這樣，無論到了什么地方都能沉下心。江惜往被子里縮了縮，聽著窗外偶爾掠過的夜風聲，緊繃的神經漸漸松了些。

或許是白天走了太多路，或許是夜色終究安撫了不安，倦意慢慢漫上來，眼皮越來越沉。她最后望了一眼窗紙上晃動的樹影，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去了圣殿，總會知道些什么的。

念頭落定的瞬間，意識便沉入了夢鄉，連帶著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也暫時被夜色輕輕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