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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妻子的賬本

  • 煙火里的回聲
  • 溫暖的新姐
  • 3081字
  • 2025-08-16 11:12:00

林慧發現信用卡賬單是在周三下午。超市收銀臺的掃碼槍“嘀”地響了一聲,屏幕上跳出“余額不足”四個字,收銀員小姑娘抬頭看她的眼神帶著點為難:“大姐,您這卡刷不了。”

她愣了愣,把購物車里的東西往回撿——雞蛋、青菜、女兒念叨了好幾天的草莓。手碰到草莓盒時,塑料薄膜上的水珠沾在指尖,涼絲絲的。“不好意思,我換張卡。”她從錢包里摸出另一張信用卡,心里卻犯嘀咕:上周剛還了兩萬,怎么會刷爆?

回家路上,林慧攥著那張發燙的賬單,腳步放得很慢。梧桐葉落在腳邊,被踩出細碎的響聲。她想起昨晚周明遠回來時,襯衫領口沾著點油漬,她想拿去洗,他卻擺擺手說“我自己來”,轉身就鉆進了書房,凌晨三點燈還亮著。

推開家門,客廳的掛鐘指向四點半。林慧把菜放進廚房,猶豫了很久,還是走到書房門口。門沒鎖,她輕輕推開一條縫,看見周明遠趴在桌上睡著了,手邊壓著個黑色筆記本。

她踮著腳走過去,想給他蓋件毯子,筆記本突然從桌上滑下來,“啪”地掉在地上。紙頁散開,最上面那頁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數字:

“王總 3萬(9.20借)”

“張姐 5萬(月息1分)”

“宏業建材 20萬(逾期15天)”

“車間老李 18.6萬(無利息)”

林慧的手指抖起來,指尖撫過那些墨跡,紙頁被蹭出淡淡的灰痕。她這才知道,他抵押的不只是房子,還欠了這么多外債。最后一頁畫著個簡易表格,左邊是“收入”,只有孤零零的“客戶回款 5萬(預計10.15到賬)”,右邊的“支出”卻列得滿滿當當:工資、房租、貨款、維修費……

筆記本的最后夾著張醫院的繳費單,是周明遠的名字,診斷欄寫著“中度焦慮癥”,日期是上個月。林慧捂住嘴,眼淚“啪嗒”掉在紙上,暈開一小片墨跡。

她悄悄把筆記本放回原位,走出書房時,腳步像踩著棉花。客廳的玻璃罐擺在電視柜上,罐口用紅繩系著,貼著女兒念念畫的“存錢罐”——歪歪扭扭的太陽底下,三個小人手拉手笑著。林慧走過去,把超市找的三枚硬幣塞進去,硬幣碰撞的“叮當”聲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

這罐硬幣是她偷偷攢的,每天買菜剩下的零錢都塞進去,現在已經半滿了。以前她總笑話周明遠“大錢不算小錢算”,現在才懂,他是把能省的都省給了她們娘倆。

晚上周明遠回來時,林慧已經做好了晚飯。番茄炒蛋、清炒菠菜,都是他愛吃的。他扒著米飯,眼神有些恍惚,林慧給他夾了塊雞蛋:“今天去超市,看見有打折的襯衫,給你買了件。”

“別亂花錢。”他抬頭看她,“我的還能穿。”

“穿三年了,袖口都磨破了。”林慧低頭吃飯,“才八十塊。”

他沒再說話,只是把碗里的雞蛋都挑給了念念。

夜里念念睡熟后,林慧坐在床邊翻手機。朋友圈里有人轉發花店招聘兼職的信息,“晚六點到十點,包花束,日結80元”。她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很久,手指在“聯系老板”的按鈕上懸了半天,終究還是按了下去。

花店在小區對面的巷子里,玻璃門上貼著“勿忘我”的貼紙。老板是個姓陳的大姐,看見林慧時愣了愣:“你就是林慧?我還以為是學生呢。”

“我晚上有空,想找點事做。”林慧搓了搓手,“我會包花,以前在學校社團學過。”

陳姐指了指墻角的玫瑰:“那你試試包束99朵的,客戶明天早上要。”

林慧拿起玫瑰時,指尖被刺扎了一下,血珠冒出來,她往圍裙上擦了擦,繼續修剪花枝。玫瑰莖上的刺很尖,她包到第三十朵時,手指已經被扎了四五下,紅腫的傷口碰到冷水,疼得她齜牙咧嘴。

“歇會兒吧。”陳姐遞來創可貼,“看你這手,不像干粗活的。”

“沒事。”林慧笑了笑,“以前在家插花,沒覺得這么難。”

其實她沒說,以前周明遠公司效益好時,他總愛送她玫瑰,每次都說是“剛從荷蘭空運來的”,她那時總嫌浪費錢,現在才知道,包一束花原來這么費功夫。

第一晚下班時,陳姐把80塊錢遞給她,嶄新的紙幣帶著油墨香。林慧攥著錢走在巷子里,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路過便利店時,她進去買了包煙——周明遠最近煙抽得厲害,卻總買最便宜的那種。

接下來的幾天,林慧每天下班后就往花店跑。她學會了用鐵絲固定百合,知道了康乃馨要斜著剪根才保鮮,也習慣了被玫瑰刺扎到后,只是皺皺眉繼續干活。每次回到家,周明遠都還在書房打電話,她悄悄把日結的錢塞進存錢罐,硬幣和紙幣碰撞的聲音,成了她夜里最踏實的慰藉。

周五那天,周明遠提前從工廠回來。他想給林慧一個驚喜——維修款結了一部分,他先取了五千塊,想讓她買點新衣服。推開家門時,客廳沒開燈,只有陽臺亮著盞小燈。

他走過去,看見林慧坐在小馬扎上,面前擺著一堆包裝紙和絲帶。她正在包一束紅玫瑰,手指被刺扎得通紅,創可貼貼了好幾個,有個傷口還在滲血。旁邊的竹籃里堆著包好的花束,標簽上寫著“生日款”“道歉款”。

“你在這兒干什么?”周明遠的聲音發顫。

林慧嚇了一跳,手里的花束掉在地上,包裝紙散開,玫瑰滾了一地。她慌忙站起來,手背在身后:“你……你怎么回來了?”

周明遠蹲下去撿花,手指碰到一張紙片——是她的賬本,剛才從口袋里滑出來的。紙頁上的字跡娟秀,記著密密麻麻的開銷:

“念念校服 180元”

“買菜 56元(瘦肉18,青菜8,雞蛋12)”

“明遠襯衫袖口破了,買塊藍布 15元”

“電費 87元”

“兼職收入 80元×4天=320元”

最后一行寫著:“離給念念交鋼琴課學費還有19天,還差4880元。”

周明遠的手指撫過那行字,紙頁被眼淚打濕,字跡變得模糊。他突然想起前幾天林慧說“襯衫八十塊”,想起她總說“我不餓”,想起她把草莓都挑給念念……原來她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沒說。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他的聲音哽咽著,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嚨。

林慧想撿賬本,卻被他一把抱住。周明遠的肩膀在發抖,眼淚打濕了她的后背,滾燙滾燙的。“對不起……對不起……”他反復說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沒讓你過上好日子,還讓你跟著我受苦……”

“傻瓜。”林慧拍著他的背,聲音也帶著哭腔,“當初你說要讓我們過上好日子,我信你。可現在這樣,我也沒覺得苦啊。”

她轉過身,用帶傷的手指擦掉他的眼淚:“你記得嗎?剛結婚時,我們租住在頂樓,夏天熱得睡不著,你就給我扇扇子,扇到后半夜自己睡著了。那時候你說,以后要給我買帶空調的房子。現在咱們有房子住,有念念,有班上,比那時候好多了,對不對?”

周明遠說不出話,只是把她抱得更緊。陽臺的風吹進來,帶著玫瑰的香氣,也帶著林慧手上創可貼的藥味。他突然覺得,自己這陣子扛過的所有難,受過的所有委屈,在這一刻都有了歸宿。

“明天別去了。”他摸著她紅腫的手指,心疼得厲害,“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沒事的。”林慧笑了笑,“陳姐人很好,說我包的花賣得最快。再說,多掙點是點,能給你減輕點負擔。”她頓了頓,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布包,“給,這是我這幾天攢的,你先拿著。”

布包里是三百二十塊錢,有零有整,最大的面額是五十。周明遠看著那些錢,突然想起老李的存折,想起工人們湊的零錢,想起老張塞給他的蘋果。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這么多人在偷偷托著他,而最用力托著他的,一直是身邊這個女人。

“走,進屋。”他拉起林慧的手,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傷口,“我給你上藥。”

客廳的燈亮起來,照亮了角落里的存錢罐。林慧走過去,把今天的80塊錢塞進去,硬幣碰撞的“叮當”聲清脆悅耳。念念不知什么時候醒了,揉著眼睛從臥室走出來:“爸爸媽媽,你們在干什么呀?”

“沒什么。”林慧蹲下來抱住女兒,“媽媽在給爸爸準備驚喜。”

周明遠看著娘倆的背影,突然覺得心里那塊硬邦邦的地方徹底軟了。他走到書房,翻開那個黑色筆記本,在最后一頁寫下:“欠林慧一輩子(用余生還)”。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字上,像撒了層溫柔的銀粉。他知道,日子還是難,但只要回家能看見這盞燈,能聽見存錢罐里的“叮當”聲,再難他也能扛過去。

因為家從來都不是用來炫耀的大房子,而是無論你摔得多慘,都有人愿意蹲下來,陪你一起慢慢站起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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