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歷煉道場
- 我,東晉家奴,夢里當祖宗
- 鏡臺散人
- 2353字
- 2025-08-15 12:00:00
借著這場無可辯駁的天命神諭,周公旦順水推舟,在東征之前,稱王并行“代天子攝政”之禮,因有“歸政于成王”的神圣契約為憑,天下諸侯再無異議,紛紛響應。很快,一支匯集了宗周精銳的東征大軍便浩浩蕩蕩地開赴東方。
鎬京城暫時恢復了平靜,但巫用并未就此止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日高臺之上,周公旦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如深淵般幽冷的殺意。
他今日能以“天命”成就周公,他日周公也能以“天命”將他抹去。
必須將這道“契約”化為不可磨滅的鐵證!
巫用立刻進入了宗周存放典冊的府庫。他深知一個即將發生的歷史趨勢:“巫史醫分流”。
如今,巫者尚有記錄天命神諭之權,再過數代,史官將徹底獨立,巫者將徹底失去書寫歷史的資格。
這是他最后的機會。
他取來上好的竹簡,就著昏暗的油燈,以鋒利的銅刀,一字一句地刻下那日卜筮的全過程。他不僅記錄了《師》卦的卦象與龜甲的吉兆,更將那“三問于天”的核心內容,尤其是“歸政于王,否則天命轉移”的終極契約,以神諭的口吻,莊重地銘刻其上。
他將這份記錄命名為:《逸周書·大匡》。
刻下最后一刀,巫用吹去竹屑,看著這份自己親手“偽造”的史料,眼中精光閃爍。
夜深人靜,巫用獨坐于存放典冊的府庫之中,一種后知后覺的寒意才從心底升起。
我是否……做得太過了?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便如藤蔓般瘋長。
史書中的周公旦,是制禮作樂、天下歸心的圣人。即便沒有他這番“要挾”,周公大概率也會在功成之后,將王權交還給成王。
自己這番作為,逼著一位圣人,立下他本就會遵守的誓言,除了將自己置于險境之外,又有什么意義?
他想起作為巫仲時,于牧野之戰后,阻止武王屠城獻祭。那是阻止一場血腥的倒退,其意義不言自明。
可今日之舉,更像是一場畫蛇添足的豪賭。
“南柯一夢,系統送我來此,究竟為何?”巫用喃喃自語,“難道只是為了讓我看完一場注定結局的電影嗎?”
不!
巫用眼中陡然爆出一團精光。
他不是看客!
系統送他來此,不是為了讓他“見證”歷史,而是為了讓他“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歷史大勢,如江河奔流,他無力逆轉。但他可以在關鍵的節點,打下一枚楔子,加上一道鎖!
周公或許本就會歸政,但人性難測,權力是世間最烈的毒藥。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是將這種“可能”的德行,變成一道刻在天地之間的“必然”契約!
他不是在改變歷史的走向,而是在加固歷史的堤壩!
這,就是他來此的意義!他不再是來自后世的旁觀者巫然,而是此刻真正影響著歷史進程的司巫,巫用!
想通此節,巫用心頭一片澄明,但隨即他再次意識到,單憑智計與言語,終究是鏡花水月,隨時可能被更強大的暴力碾碎。
他心中藏著兩個念頭。
其一,是為將來計。上一次,他帶回了巫仲的知識。這一次,他是否能帶走一些別的東西?一些……更具體、更有力量的東西?
在東晉,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奴。縱有滿腹經綸,面對強權與暴力,依舊脆弱如紙。知識可以讓他得到謝道韞的賞識,卻無法讓他在危急時刻自保,更無法保護他的母親與妹妹。
于是,自周公東征之后,鎬京的城西校場上,多了一個每日準時出現的身影。
巫用,這位身份尊貴的司巫,竟脫下了繁復的禮袍,換上尋常武士的短打勁裝,與那些為戰爭而訓練的“國人”子弟們一同操練。
他從最基礎的站樁、拉弓開始。這個時代的弓,多為筋角木復合弓,弓力強勁,非有蠻力者不能開滿。起初,他連拉開弓弦都極為吃力,手臂被弓弦擦出一道道血痕,虎口更是磨得生疼。但他咬牙堅持,將每一次拉弓,都視作對身體極限的挑戰。
除了弓術,他還迷上了“戈”這種周代最主要的兵器。那長柄之上的青銅戈頭,帶著冷冽的殺伐之氣。
他請教軍中的教習,學習如何劈、砍、勾、啄。每一個動作,都樸實無華,卻招招致命。青銅戈沉重無比,每一次揮舞,都榨干他全身的力氣。
起初,校場上的將士們對這位司巫報以好奇和些許不解的目光。但日復一日,當他們看到巫用身上那與他們無異的汗水、傷痕,以及那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時,目光逐漸變成了敬佩。
而他的另一個念頭,則是為當下計。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如今貴為司巫,府邸之內,陳設精美,更有仆役侍奉。白日筋骨勞乏,夜深人靜之時,他也嘗試著去享受這份來之不易的“尊榮”。
府上自有美貌的侍女,那侍女身姿窈窕,眉眼之間,竟與東晉謝府道韞女郎身邊的綠珠有七八分神似。
那食物的香氣,濃郁撲鼻,那侍女奉酒時的雙手,溫潤如玉。一切都真實得無懈可擊。
可巫用卻漸漸發現了一絲詭異的違和。
那肉羹的鮮美,仿佛只停留在舌尖,卻無法真正浸潤他的五臟六腑,帶來那種發自內心的滿足感。
那侍女肌膚的溫軟,透過指尖的觸碰傳來,卻像隔著一層薄紗,始終無法觸及他靈魂的深處。
一切感官,都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琉璃,看得真切,觸之卻虛。它們能被他的身體所接收,卻無法被他來自數千年后的靈魂所真正“感受”。
這就像是一場極致真實的“VR游戲”。他可以體驗,可以交互,卻永遠只是一個旁觀的玩家,無法成為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
他漸漸明悟,他只是這具身體的“過客”,而非“主人”。
系統允許他繼承這具身體所學到的知識與技能,卻剝奪了他沉溺于此世感官享樂的可能。
這里,是他的“道場”,而非“安樂窩”。
這個發現非但沒有讓他沮喪,反而讓他心中那份回歸東晉的渴望,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甚至開始懷念起會稽東山謝家莊園那間茅舍里,母親親手做的、帶著些許粗礪口感的粟米飯。那一飯一蔬的真實,遠勝過眼前這鏡花水月般的盛宴。
想通了此節,他便徹底摒棄了那些虛幻的享受,將所有心神都投入到了那場純粹的肉體錘煉之中。
夕陽下,他再一次將重戈舉起,對著木樁奮力一擊,木屑飛濺。他喘著粗氣,感受著雙臂傳來的、無比真實的酸痛與力量感,眼中閃爍著比青桐戈尖還要銳利的光芒。
如果說,知識是通過精神的烙印被帶回后世。
那么,這身武藝,這副被汗水與意志千錘百煉過的筋骨記憶,是否也能穿越數千年的時光,成為他在那個門閥林立、危機四伏的東晉,安身立命的真正“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