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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西出陽關遇舊識

春風染綠了官道兩側的楊柳時,林硯之已帶著云鶴鏢局的十名鏢師,押著第一趟往西域的鏢,行至嘉峪關外。鏢車裝的是江南的絲綢和茶葉,用厚實的油布裹著,車輪碾過戈壁的碎石,發出“咯吱”的悶響。

張猛扛著鐵尺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往遠處的沙丘望一眼:“這鬼地方,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有,比咱們青風鎮差遠了。”

林硯之勒住馬韁,望著天邊盤旋的幾只禿鷲,眉頭微蹙:“小心些,西域不比中原,流沙里藏著的不光是蝎子。”出發前,凌霜特意囑咐過,嘉峪關外常有“沙狼幫”出沒,那群匪徒專劫過往商隊,手段狠辣。

蘇婉兒騎著匹棗紅馬,手里拿著本賬簿核對:“還有三天路程就到哈密衛了,那里有凌霜姑娘安排的人接應。”她穿了身便于行動的短打,腰間別著把匕首——那是林硯之在蘇州府給她買的,鞘上鑲著顆小小的珍珠。

正說著,遠處的沙丘后忽然揚起一陣黃塵,馬蹄聲如雷般滾來。張猛猛地將鐵尺頓在地上:“來了!”

林硯之示意鏢師們圍成圈護住鏢車,自己則催馬向前。只見三十多個頭戴氈帽的漢子縱馬沖來,個個手持彎刀,臉上涂著紅黑相間的油彩,正是沙狼幫的匪徒。

“留下鏢車,饒你們不死!”為首的絡腮胡舉著彎刀大吼,聲音在戈壁上回蕩。

林硯之拔出鐵劍,劍尖斜指地面:“云鶴鏢局在此押鏢,識相的就滾開!”

絡腮胡像是聽到了笑話,笑得前仰后合:“云鶴鏢局?早就成了過氣的貨色!去年你們在黑風嶺丟了鏢銀,還敢來西域撒野?”

這話戳中了鏢師們的痛處——五年前那趟被劫的皇鏢,一直是云鶴鏢局的心病。張猛怒喝一聲,揮著鐵尺就沖了上去:“放你娘的屁!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爺爺的厲害!”

沙狼幫的匪徒立刻揮刀迎上,彎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張猛的鐵尺舞得虎虎生風,“當”的一聲格開迎面劈來的彎刀,順勢一尺砸在對方胸口,那匪徒慘叫著墜下馬背。

林硯之策馬沖入敵陣,鐵劍如流云般掠過,“流云十三式”此刻已融入了他自己的領悟,劍勢比往日更添了幾分大漠的蒼涼與凌厲。他不急于傷人,只在匪徒的刀縫中穿梭,劍尖時不時點向馬腿,轉眼就有三匹戰馬癱倒在地。

蘇婉兒雖未直接動手,卻在圈中指揮著鏢師們變換陣形,時而讓兩人一組夾擊,時而讓擅長暗器的鏢師偷襲,配合得滴水不漏。

絡腮胡見狀又驚又怒,沒想到這伙中原鏢師竟如此難纏。他瞅準個空檔,策馬沖向林硯之,彎刀帶著勁風劈向他的脖頸。林硯之側身避過,鐵劍順勢纏上對方的手腕,只聽“咔噠”一聲,絡腮胡的手腕以詭異的角度彎著,彎刀“哐當”落地。

“撤!”絡腮胡捂著受傷的手腕,調轉馬頭就跑。沙狼幫的匪徒見狀,也紛紛跟著逃竄,轉眼就消失在沙丘后。

張猛喘著粗氣,用鐵尺指著匪徒逃竄的方向罵道:“慫包!有本事別跑!”

林硯之收劍入鞘,眉頭卻未舒展:“不對,他們退得太輕易了。”

話音剛落,就見遠處的沙丘后又冒出一隊人馬,這次卻不是沙狼幫的裝扮——為首的是個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騎著匹純白的駱駝,身后跟著二十多個佩刀護衛,個個氣息沉穩。

“云鶴鏢局的林小哥?”錦袍男子隔著老遠就拱手笑道,“在下哈密衛指揮使,奉凌霜姑娘之命,在此接應。”

林硯之心中一松,連忙回禮:“有勞大人。”

指揮使催著駱駝上前,目光掃過地上的狼藉,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剛才沙狼幫的雜碎來搗亂?林小哥好身手。”他翻身下駝,遞過一封密信,“這是凌霜姑娘讓我轉交的,說你們看了便知。”

林硯之拆開密信,上面是凌霜娟秀的字跡:“沙狼幫背后有‘黑風教’撐腰,此教與當年血影教余黨勾結,近日在羅布泊一帶活動,似在尋找什么東西。望林小哥多加留意,若遇麻煩,可尋哈密衛相助。”

“黑風教?”林硯之眉頭微蹙,這名號從未聽過。

指揮使嘆了口氣:“這教門是半年前突然冒出來的,教主是個神秘的蒙面人,手下聚集了不少亡命之徒,專在西域各國邊境作亂。凌霜姑娘的西域分舵,上個月就被他們劫了趟鏢。”

蘇婉兒接過密信看了看,輕聲道:“看來這趟鏢沒那么簡單。”

“大人可知他們在找什么?”林硯之問道。

“不清楚。”指揮使搖頭,“只聽說與二十年前血影教遺失的‘血魂珠’有關,那珠子據說能解百毒,還能增強功力。”

林硯之心中一動——血魂珠?師父當年中蝕心蠱時,似乎曾提過這東西。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忽然覺得這趟西域之行,或許能解開更多關于師父的謎團。

當晚,眾人在哈密衛的驛站歇腳。指揮使備了豐盛的宴席,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醇厚的葡萄釀,還有西域特有的哈密瓜,甜得能粘住嘴唇。

酒過三巡,指揮使忽然壓低聲音:“林小哥,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人請說。”林硯之給他滿上酒。

“上個月黑風教劫鏢時,我派去探查的人回來報,說看到他們教中有人用的武功,很像……很像清風觀的‘流云掌’。”

林硯之和蘇婉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流云掌是蘇振海的絕學,除了云鶴鏢局的舊部,極少有人會用。

“那人長什么樣?”林硯之追問。

“是個蒙面女子,身形很瘦,說話聲音像是破鑼。”指揮使回憶道,“我那手下說,她掌風里帶著股寒氣,中了她掌的人,半個時辰就會全身結冰而死。”

林硯之心中咯噔一下——寒氣?這讓他想起了師母沈姑娘中的寒毒。難道這黑風教的女子,與師母的寒毒有關?

“我們明日就動身去羅布泊。”林硯之放下酒杯,“必須查清楚這黑風教的底細。”

指揮使連忙擺手:“羅布泊號稱‘死亡之海’,里面流沙遍布,還有劇毒的沙蝎,萬萬去不得!”

“若真是與血魂珠和家師有關,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林硯之的語氣異常堅定。

蘇婉兒握住他的手,眼神里滿是支持:“我跟你一起去。”

張猛也拍著胸脯:“小哥去哪,我老張就去哪!”

次日清晨,林硯之留下兩名鏢師護送鏢車去西域分舵,自己則帶著張猛、蘇婉兒和另外三名精干的鏢師,跟著指揮使派來的向導,往羅布泊進發。

越靠近羅布泊,風沙越大,天空漸漸變成了昏黃色,連太陽都成了個模糊的光暈。向導指著遠處一片起伏的沙丘:“前面就是‘迷魂陣’,進去的人十有八九都出不來。”

林硯之勒住馬,從懷里掏出師父留下的那本《流云劍法補遺》,翻到最后一頁——那幅南山圖的背面,竟畫著張簡略的地圖,上面用朱砂標著條路線,終點正是羅布泊深處的一座石山。

“原來師父早就來過這里。”林硯之心中百感交集,策馬向前,“跟著我走,不會錯。”

眾人跟著林硯之走進迷魂陣,沙丘在風里不斷變換形狀,仿佛活過來一般。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眼前忽然出現一座黑石山,山壁上刻著個模糊的血影圖騰——正是血影教的標記。

“就在這里了。”林硯之翻身下馬,抽出鐵劍,“大家小心。”

剛走到山腳下,就聽到一陣詭異的笑聲,從山洞里傳來:“林長風的徒弟,果然沒讓我失望。”

林硯之握緊鐵劍,循聲望去——山洞里走出個蒙面女子,身形消瘦,手里握著根鐵杖,杖頭鑲著塊墨綠色的玉石,正是指揮使說的那個黑風教女子。

“你是誰?為什么會流云掌?”林硯之厲聲問道。

女子摘下蒙面,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左眼已經瞎了,只剩下個黑洞洞的窟窿。她看著林硯之,忽然怪笑起來:“我是誰?你該問問你那道貌岸然的師父,還記得沈凝的侍女‘阿冰’嗎?”

林硯之愣住了——阿冰?師母的侍女?

“當年沈姑娘中的寒毒,就是我下的!”阿冰的聲音像破鑼般刺耳,“誰讓她搶走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沈萬山那個老東西,為了討好血影教,竟讓我替他頂罪,被圣女打下寒潭!若不是血魂珠護住我的心脈,我早就死了!”

她舉起鐵杖,杖頭的玉石發出幽幽綠光:“今天我就要用你們的血,祭奠我這張臉!還有你師父欠我的,也該一并還了!”

鐵杖帶著股寒氣砸來,林硯之揮劍格擋,只覺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劍身傳來,凍得他手指發麻。他這才明白,阿冰掌風中的寒氣,正是從這玉石里來的——這玉石,恐怕就是血魂珠!

“血魂珠果然在你手里!”林硯之避開鐵杖,劍勢陡然加快,“你可知這珠子是用來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救人?”阿冰笑得更瘋狂了,“這世間哪有什么好人?我要讓所有對不起我的人,都嘗嘗冰寒刺骨的滋味!”

她的鐵杖舞得如狂風暴雨,掌風里的寒氣越來越重,地上的沙石都結了層薄冰。林硯之漸漸感到吃力,忽然想起《流云劍法補遺》里的一句話:“以暖克寒,以柔化剛,心若向陽,何懼風霜。”

他深吸一口氣,運轉“渡厄心經”的內力,一股暖流從丹田涌遍全身,鐵劍上的寒氣瞬間消散。劍勢也變得柔和起來,如春風拂過冰封的河面,看似緩慢,卻帶著股堅韌的力道,一點點化解著阿冰的攻勢。

“不可能!你怎么能化解我的寒功?”阿冰又驚又怒,鐵杖猛地砸向蘇婉兒,想分散林硯之的注意力。

林硯之早有防備,縱身擋在蘇婉兒身前,鐵劍以“歸雁式”反挑,劍尖直指阿冰的手腕。阿冰躲閃不及,手腕被劃開道血口,鐵杖“哐當”落地,杖頭的血魂珠滾到林硯之腳邊。

阿冰看著滾落的血魂珠,忽然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里滿是絕望與不甘。

林硯之撿起血魂珠,那玉石觸手溫潤,絲毫沒有寒氣。他忽然明白,這珠子本身并無正邪,全看用它的人是什么心思。

“當年的事,師父并不知情。”林硯之看著阿冰,“他為了救沈姑娘,自愿中了蝕心蠱,最后也因蠱毒而死。他從未對不起任何人。”

阿冰愣住了,哭聲漸漸停了,臉上的疤痕因驚愕而扭曲:“他……他真的為了沈凝中蠱?”

林硯之點頭,將師父與師母的往事告訴了她。阿冰聽完,忽然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黑血——原來她為了修煉寒功,早已傷及心脈,全靠血魂珠吊著一口氣。

“是我錯了……”阿冰看著血魂珠,眼中流下兩行血淚,“我不該恨沈姑娘,更不該……”話未說完,便斷了氣。

風沙掠過黑石山,卷起細小的沙粒,落在阿冰的尸體上,仿佛在為她蓋上一層薄被。

林硯之將血魂珠收好,望著遠處昏黃的天空,忽然覺得師父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他知道,師父當年的遺憾,今日終于可以了結了。

“我們回去吧。”林硯之翻身上馬,“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們做。”

蘇婉兒握住他的手,掌心溫暖而堅定。張猛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什么,卻勝過千言萬語。

風沙依舊在吹,卻仿佛不再那么凜冽。林硯之知道,前路或許還有更多的謎團與挑戰,但只要心中有光,這江湖路,就永遠值得走下去。他的故事,還在繼續,在這廣袤的西域大地上,寫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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