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是在公司樓下的咖啡館撞見他們的。

玻璃窗擦得透亮，午后的陽光斜斜切進來，把靠窗的位置鍍上一層暖金。江徹坐在那里，面前攤著幾份文件，夏微微正傾著身子跟他說話，手指點在文件的某一行，側臉笑得輕快。

更讓她心口一沉的是，夏微微手邊的馬克杯，和江徹的是一對——同樣的黑色杯身，杯口印著極小的月亮圖案。林沫記得，那是江徹去年去日本出差帶回來的，當時他還拍了照片給她看，說“挺適合兩個人用的”。

她腳步頓在門口，玻璃門把手上的涼意順著指尖爬上來。上周部門聚餐，夏微微中途接了個電話，笑著說“江徹來接我”，當時有人起哄問“你倆是不是成了”，夏微微沒否認，只說“秘密”。林沫當時還笑著打圓場，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硌了一下。

現在看來，那些隱約的猜測，好像都有了答案。

江徹似乎察覺到門口的目光，抬頭望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沫看見他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下意識地想朝她揮手，手抬到一半，又被夏微微遞過來的咖啡打斷。夏微微自然地把杯子塞進他手里，指尖不經意地擦過他的手背，然后才轉頭看向林沫，笑著打招呼：“沫沫，好巧啊?！?

林沫扯了扯嘴角，沒敢再看江徹的眼睛，只點了點頭：“你們忙，我就是來買杯咖啡?！?

她轉身快步走到吧臺，心臟跳得像要撞開胸腔。身后傳來夏微微的聲音，帶著點嬌嗔：“剛才跟你說的方案細節，你可得記著啊，不然回頭又要加班……”

后面的話林沫沒聽清，她攥著點單小票的手指泛白，耳邊嗡嗡作響。其實她今天來，是想告訴江徹，她終于拿到了那個去深圳總部的調令，她想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可現在，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等她捧著熱咖啡走出咖啡館，回頭望了一眼，江徹正站在窗邊打電話，眉頭微蹙，神情專注。夏微微坐在他剛才的位置，低頭翻看著文件，手邊那只黑色的馬克杯，在陽光下閃著光。

林沫吸了吸鼻子，把圍巾往脖子里緊了緊。其實她沒看到，江徹掛了電話后，拿起那只屬于夏微微的杯子，皺著眉說：“這杯子怎么回事？不是讓你用自己的嗎？”

夏微微吐了吐舌頭：“哎呀，剛才著急拿錯了嘛，你的杯子好看?！闭f著把自己印著小熊圖案的杯子從包里掏出來，“諾，換回來。”

江徹沒再接話，目光望向窗外，剛才林沫站過的地方空無一人，只有風吹起的落葉打著旋兒飄過。他拿起手機，想問問她怎么走得那么快，指尖懸了很久，終究還是放下了。

而林沫已經走到了地鐵站，手里的咖啡漸漸涼了，像她忽然沉下去的心。她想，原來有些話，真的沒機會說出口了。

就像當年一樣，被拋棄的人，可能永遠都是我。

晚自習的鈴聲剛落，江徹正收拾著書包，夏微微抱著一摞練習冊，突然擋在了他桌前。

“江徹，等一下?！彼穆曇粲悬c抖，卻帶著股豁出去的認真，練習冊封皮上的邊角被她攥得發皺。

江徹抬起頭，眼里帶著點疑惑：“怎么了？”

教室后排還有幾個沒走的同學，聞聲都安靜下來，悄悄往這邊看。夏微微深吸一口氣，臉頰漲得通紅，卻刻意提高了音量，像是要讓所有人都聽見：“我喜歡你，江徹。從高一那次運動會你幫我撿回被風吹走的號碼布開始，就喜歡了。”

江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剛要開口，就被夏微微搶了話頭：“我知道你可能覺得突然，但我不想再藏著了。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

她的目光亮得驚人，帶著孤注一擲的期待，死死盯著江徹的眼睛。

而教室后門，林沫剛從辦公室領完作業回來，手里還抱著一沓試卷。聽到這話時，她的腳步像被釘在了原地，指尖掐進試卷邊緣，紙張發出輕微的脆響。

她本來是想趁今晚，把那封寫了又改的信交給江徹的。信里沒說什么驚天動地的話，只寫了“每次你給我講題時，陽光落在你睫毛上的樣子，我都記得”。

可現在，那封信被她緊緊攥在試卷底下，邊角幾乎要被汗浸濕。

江徹的視線越過夏微微，落在后門的林沫身上。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沫看到他眼里的錯愕，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慌亂。但下一秒，夏微微往前湊了半步，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夏微微的聲音軟下來，帶著點委屈，“給我個機會就好?！闭f完，她沒等江徹回應，抱著練習冊就跑出了教室，經過林沫身邊時，腳步頓了頓，像是故意挺直了背脊。

教室里只剩下江徹和林沫。

江徹站起身，想說什么，林沫卻先開了口，聲音干巴巴的：“我……我還有事，先走了。”她轉身就走，懷里的試卷晃了晃，那封沒送出去的信，像塊烙鐵，燙得她心口發疼。

江徹看著她幾乎是逃跑的背影，手插進校服口袋里，指尖摸到那枚準備了很久的銀杏葉書簽——他本來想今晚送給她，順便說，周末去圖書館那本詩集，他找到了第二冊。

可現在，只剩下空蕩蕩的教室，和夏微微剛才站過的地方，散落著一張被風吹落的便利貼，上面是她沒寫完的草稿：“江徹，我……”

他彎腰撿起，又緩緩松開手，便利貼飄落在地，像個突兀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