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賈謐官邸。

燭影搖紅，使奢華的室內更添一層暖色。

賈謐斜倚在主位的錦榻上，郭彰（賈南風從舅）坐在下首，在他對面坐著的是趙王司馬倫。

賈謐把玩著一枚玉佩，語氣淡然道：“雍州那個爛攤子，梁王似乎有些力不從心啊。”

“齊萬年那氐酋鬧得兇，朝廷接連損兵折將，我等更是顏面無光，而姑母雖未明言，但心中不悅是肯定的。”

郭彰想都沒想，立刻接腔，道：“正是！皇后憂心國事，夜不能寐，我等身為臣子，當為君分憂。”

司馬倫眼中的鄙夷一閃而逝。

郭彰全然不知，他先是將目光轉向賈謐，又瞥向司馬倫，繼續說道：“不過，在解決皇后的問題之前，我得說上一個人。”

“哦？哪一個人？”賈謐來了興趣。

郭彰道：“陳留王世子曹過。”

“這位世子殿下，近來回風攪雨，在封地巡視沒多久，便扳倒了其封地的內史。”

“雖說是為地方除害，但通過其鋒芒畢露之舉，不難看出其志同樣不小。”

“若是放任此子不管，讓其坐擁王爵之基，假以時日，恐成心腹之患。”

聞聽此言，司馬倫眼神微動。

他雖與曹過無直接沖突，但作為司馬家宗室，對曹魏那是帶著本能的警惕和排斥。

他看向郭彰，出聲道：“你的意思是？”

郭彰眼珠一轉，便煽動道：“眼下，倒是有個一石二鳥的好機會。”

只是他還沒有開口，賈謐卻是冷笑一聲，將玉佩“啪”地按在案幾上：

“那就借梁王之手，探探曹過虛實！”

“雍州不是正缺忠勇之士嗎？姑母不是要提振士氣，要彰顯朝廷重用有才之人嗎？”

“那就讓曹過去，給他個宗室特使的虛銜，命他即刻赴雍州軍前效力。”

待賈謐說完，郭彰陰惻惻一笑，補充道：“還得讓曹過去梁王那里，梁王在前線，深知軍情險惡。”

“想那周處何等勇猛？不也是在梁王麾下，于六陌奮勇殺敵，力戰殉國，成就忠烈之名嗎？”

郭彰刻意強調了奮勇殺敵和力戰殉國兩個詞語，在場的其余兩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為周處之死，完全就是梁王司馬肜有意坑害。

郭彰繼續道：“曹過此去，若能如周處般忠勇，血戰沙場，當然也能成就一段佳話，豈不美哉？而陳留王聞之，自然也會倍感欣慰的。”

說罷，他又看向司馬倫，道：“至于梁王那邊，趙王只需一封密信，點明皇后心意及其中深意便可。”

“想必梁王自然知道該如何調度，讓這位忠勇的世子，有機會好好效法周處。”

司馬倫心中一凜，賈郭此計，不僅狠毒，而且還給梁王司馬肜挖了個坑。

利用司馬肜逼死周處的“經驗”，來除掉曹過。

成功了，功勞是后黨的。

失敗了，責任是司馬肜的。

“梁王。”

司馬倫并沒有直接答應，而是沉吟著。

因為他不確定司馬肜是否會配合的，畢竟曹過不是周處，跟那位梁王可沒有矛盾。

而且，司馬肜也是老狐貍，未必就愿意被當槍使。

同時，司馬倫還另有顧慮，他忍不住道：“平叛乃軍國大事，需久經沙場之宿將，曹過從未經歷戰陣，朝中群臣恐會極力阻止。”

郭彰輕笑一聲，早有主意：“他陳留王一家，深受國恩，正當此時挺身而出，為國分憂。”

“我等此舉，也是給那曹過一個為國分憂的機會，他若推辭，便是心懷不軌。”

“如此一來，直接將曹過架到火爐上，朝中便是有人阻止，最后也不是他們說了算。”

賈謐也看出了司馬倫的顧慮，當即傲然道：“姑母心意，便是圣意！”

“梁王在前線督師，正需朝廷全力支持。”

“他替姑母分憂解難，除掉一個不安分的小輩，不過是舉手之勞。”

“況且，周處之事，他不也做成了嗎？”

“如今再做一次，那是熟門熟路。”

司馬倫聞言，當下便權衡利弊。

此計成功，能討好賈后，穩固自身在洛陽的地位，即便不成，也牽連不到自己。

思慮后，他方才頷首道：“安定宗室，本王亦當盡力。”

“本王會即刻修書一封，密送梁王處，詳陳皇后深意與二位苦心。”

“梁王乃國之柱石，必能妥善安排，讓那曹家子得償所愿。”

賈謐與郭彰相視一笑，盡是計謀得逞的得意。

賈謐志得意滿道：“那就有勞趙王了。”

頓了頓，他又道：“明日我便入宮稟明姑母，想必姑母聞之，定當嘉許我等為國分憂之忠心。”

翌日。

洛陽皇宮。

賈謐在皇后賈南風面前，稟告道：

“雍州那邊，氐酋齊萬年裹挾流民作亂，聲勢不小……”

“……曹過既有膽魄，何不令其以宗室身份，領一部兵馬，前往雍州助剿？”

他把昨日定下的借刀殺人之計提了出來。

但也正如他所料，立刻就有人出來阻止了。

在一旁的張華邁步上前，反對道：“曹過年少，更是未習兵事，貿然將其置于戰場險地，無異于驅羊入虎口，恐寒了宗室之心，更損朝廷威信。”

而賈謐自是早有應對，拿出昨日郭彰那番話，大義凜然道：

“宗室子弟，深受國恩，正當此時挺身而出，為國分憂。”

“齊萬年叛軍剽悍，士氣正盛……。”

“我們此時急需一劑猛藥提振軍心。”

“而曹過世子身份尊貴，若親臨前線，必能鼓舞士氣。”

“其年少銳氣，或可出奇制勝。”

“若此事功成，不僅能提振軍心和朝廷威信。”

“還能讓天下人知道，我大晉皇室對前朝后裔是何等的優容有加。”

賈謐話鋒一轉，再道：“至于安危？”

“梁王久經戰陣，自有調度，定不會讓曹過輕易冒險。”

聞聽此言，賈南風滿意地笑了，這番話顯然讓她非常受用。

她微微頷首，滿意道：“好。”

接著，她看向張華，溫聲道：“曹過有勇有謀，讓他去戰場上歷練下是好事，想必陳留王也會答應。”

賈南風也沒再給張華繼續反對的機會。

她當下便決定道：“此事，便由中書省擬旨，著陳留王世子曹過，即日啟程，以宗室特使身份，赴雍州軍前效力。”

賈謐躬身領命，心中得意。

而張華只能默然垂首，心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