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太素面露決絕之色！

此刻，他算是想明白了！

既然不能在真假上做文章，那就在真的程度上，做文章！

寶鏡能鑒別虛假，但它能鑒別繁瑣嗎？它能鑒別冗余嗎？

皇帝要去偽存真，那我就給你絕對的真！真到讓你看不下去！真到讓你覺得，這真比假還要命！

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皇帝的耐心，賭的是這天賜神物的局限性！

第二天一早，當朱元璋精神抖擻地來到奉天殿廣場，準備享受一下寶鏡帶來的清凈時，卻看到了令他驚訝的一幕。

戶部尚書茹太素，跪在御道中央，身前，竟然堆著一摞小山似的奏疏！

那奏疏，用厚厚的麻繩捆著，目測至少有上萬頁，堆起來比茹太素本人還要高。

“茹愛卿，你這是……”朱元璋皺起了眉頭。

茹太素叩首，聲音沙啞卻異常洪亮：“陛下！臣有罪！”

“哦？你有何罪？”

“臣昨日痛定思痛，深感太子殿下去偽存真之言乃金玉良言！

臣身為戶部尚書，執掌天下錢糧，卻未能將大明之財政狀況，真實、完整地呈報于陛下御前，此乃臣之失職！罪該萬死！”

他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仿佛真的幡然醒悟了一般。

“故而，臣連夜召集戶部所有官吏，將我大明洪武元年至今，十五年來，所有錢糧入庫、官吏俸祿、軍需開支、河工耗用、皇室用度等等，共計三百七十四萬八千五百九十一筆賬目，全部整理成冊！每一筆，都有源可溯，有據可查！”

他指著那小山一樣的奏疏，眼中帶著一絲狂熱。

“此奏疏，共計一萬七千三百二十四頁，七十八萬余字！

臣可以項上人頭擔保，其中每一個字，每一個數字，都絕對真實，絕無半分虛假！請陛下御覽！請寶鏡明鑒！”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茹太素，又看看那堆奏疏。

瘋了！

茹尚書一定是瘋了！

七十多萬字的奏疏？這是要干什么？這是要累死皇帝嗎？

朱元璋也愣住了。

他看著茹太素那張布滿血絲卻異常亢奮的臉，心中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覺。

這老家伙，昨天還嚇得跟孫子似的，今天怎么跟換了個人一樣？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或許是寶鏡的威懾起了作用，讓這老頑固徹底開竅了呢？

“好！好啊！”

朱元璋撫掌贊道，“茹愛卿能有此心，咱心甚慰！來人，將奏疏呈上來，過寶鏡！”

幾個太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捆奏疏抬到了鑒虛寶鏡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茹太素跪在地上，看似平靜，但緊握的雙拳，指甲已經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成敗，在此一舉！

奏疏被緩緩舉到鏡前。

一息，兩息，三息……

鏡面，毫無反應。

依舊是那般清澈如水，平靜無波。

“呼……”

人群中，響起了一片長長的、如釋重負的吐氣聲。

茹太素的黨羽們，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成了！

茹大人的計策，成了！

他們找到了寶鏡的“命門”！

只要我們的奏疏在事實上是真實的，無論多么繁瑣，多么冗長，寶鏡都無法判定為虛假！

如此一來，寶鏡的威懾力，便將大打折扣！

以后大家都可以效仿，用海量的、真實的、但卻經過精心編排的廢話，來淹沒皇帝的視線，從而達到隱藏關鍵信息的目的！

朱元璋看著平靜的鏡面，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茹愛卿，你起來吧。既然奏疏是真的，那就呈上來，咱要親自看看。”

太監們又吭哧吭哧地將奏疏抬到了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興致勃勃地解開麻繩，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開了第一頁。

“洪武元年春，正月，戶部收應天府上繳稅糧，計白米三萬一千二百石，折銀……”

他看得津津有味。

可看著看著，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翻了十幾頁，全都是流水賬。

他又拿起另一本，翻開。

“洪武二年秋，七月，撥付河南行省修繕黃河大堤，用工二十一萬三千人，耗銀七萬八千兩，耗糧……”

還是流水賬。

朱元璋的耐心，開始被一點點消磨。

他想看的，是戶部對大明整體財政狀況的分析，是錢糧用度的得失總結，是未來的財政規劃！

而不是這些雞毛蒜皮、堆積如山的原始數據！

他強忍著性子，又翻了幾十本，臉色越來越黑，呼吸越來越粗重。

一個時辰過去了，他連這堆奏疏的百分之一都沒看完。

而朝會，早就沒法開了。

百官們就這么站著，看著皇帝一個人在那里翻賬本，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裝木頭人。

“夠了！”

朱元璋猛地將手中的奏疏狠狠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他抬起頭，雙眼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死死地盯著茹太素。

“茹太素！這就是你給咱的真？！”

“陛下息怒！”茹太素跪在地上，一臉“無辜”地說道，“臣所呈報，皆是事實啊！陛下要去偽存真，臣不敢有絲毫隱瞞，只能將所有細目，一一呈上，供陛下圣裁。”

“你……”朱元璋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茹太素在耍花招，但這老家伙，偏偏又讓他抓不到任何把柄！

奏疏是真的嗎？是真的。

寶鏡都認證了。

可這玩意兒，有用嗎？屁用沒有！

這他娘的，就是用一堆“正確的廢話”，來把他這個皇帝當猴耍！

這比直接上假奏疏，還要惡心！

就在朱元璋的怒火即將爆發，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茹太素拖出去打一頓再說的時候。

嗡——！

那沉寂許久的天幕，再一次，亮了起來！

但這一次，沒有播放任何畫面。

只是在天幕的中央，緩緩浮現出了一行帶著幾分戲謔和調侃的金色彈幕。

【檢測到“信息污染”攻擊……】

【宿主正在被“正確的廢話”進行降維打擊。】

【友情提示：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建議宿主開啟“文件壓縮”及“重點提煉”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