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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立“都人子”的風波

朱常洛出生以后,根本沒有像歷朝的皇長子那樣深受器重,坐享尊榮,而是屢遭厄運,成為一個悲劇性人物。這種反常情況的出現,交織著明神宗的心理偏見和上述萬歷朝國內形勢兩種因素。

恭妃王氏生皇長子朱常洛,為朱明王朝傳宗接代,按照當時人的觀點,是為國家立了大功。而明神宗竟直到二十三年后皇長孫朱由校誕生,才進封她為皇貴妃。即使如此,明神宗依然不理她,甚至限制她的行動自由,幽禁冷宮近二十年,長期不令母子相見。王氏因此憂郁成疾,身染重病,雙目失明。到了她臨死之際,朱常洛才得知其母患病,請旨前往探視,卻是“宮門猶閉”,不讓進入。王氏死,“四月不發喪”。及準發喪,“禮官上其儀注,稽五日不行”,喪禮也不許按皇貴妃的規格隆重舉行。及葬于天壽山,陵園不設守陵太監,也沒有守墳戶和瞻地,如同平民百姓一般。直到王氏死后十年,長孫朱由校即皇帝位,才追謚她為孝靖皇太后,與明神宗合葬于定陵;并封其父王天瑞為永寧伯。侮辱死者,是為了嘲弄生者。明神宗對王氏的鄙薄,實質上是出于對朱常洛的不滿。

和萬歷十年朱常洛誕生時的情形正好相反,萬歷十四年(1586)正月初五日,皇三子朱常洵出生的時候,明神宗欣喜若狂,立即進封其母鄭氏為皇貴妃。在以皇權為中心的封建時代,這種做法往往被認為是改變皇位繼承人的一種重要信號。于是,舉朝上下紛紛懷疑明神宗將“廢長立幼”,另立皇三子朱常洵為皇太子。由此引發了關于冊立皇太子的一場軒然大波,久久不能平息。

中國歷代封建王朝,皇位都是世代相承的?;实郾救藷o子可嗣的,是“兄終弟及”,由皇弟繼承皇位;有子者,是“父死子繼”。子,有嫡庶之分。妻生為嫡,妾生為庶。有嫡立嫡,無嫡立庶,俱按“長幼有序”而立。明朝亦是如此。“東宮不待嫡”,皇太子不必等待妻生的嫡子。從宣德以后,實際執行的也都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原則。明英宗、明憲宗、明孝宗、明世宗、明穆宗,以及明神宗本人,均非嫡子。

明太祖朱元璋在建立分封制度的時候,還專門制定了一條法律,叫作“元子不并封”;“元子為太子,諸王為藩王”[1]。元子,就是長子。一般說來,元子在繼承皇位以前,必須經過一道法律手續,即舉行典禮儀式,正式宣布立為皇太子,這樣才能算是法定的皇位繼承人?;实凼菄?,國君的繼承者叫作“儲君”,因此又稱立皇太子為“立儲”,或“建儲”。因皇太子居東宮,故又稱立皇太子為“立東宮”,或“建東宮”?!皷|宮,國之大本,所以繼圣體而承天位”[2]。因此歷來又稱立東宮為“立國本”。

明神宗皇后王氏不能生育,他自然無嫡可立。朱常洛身為皇長子,被立為皇太子,名正言順?!皣驹缍ǎㄔ邮菍佟?span id="5vadp8k" class="super">[3]??墒?,朱常洛在正位東宮的過程中,卻經歷了一段相當漫長的艱難歲月??梢哉f,他是中國封建社會史上最為難產的“超齡”太子。

萬歷十四年二月初三日,內閣首輔申時行等人,為了維護明朝祖宗制定的家法,維護封建統治秩序,上疏請立皇長子朱常洛為皇太子。他們在奏疏中說:早立皇太子,是為了尊崇祖宗和維護國家的長治久安。自元子朱常洛誕生,至今已五年,現在宗室子弟眾多,正分位,定國本,宜在今日。歷朝祖宗立皇太子,英宗年在二歲,孝宗六歲,武宗一歲,法律具在。請陛下選擇今春吉月良辰,令下禮部,早定儲君,以安慰億兆臣民的共同意愿。[4]

申時行(1535—1614),字汝默,號瑤泉,南直隸長洲縣(今江蘇蘇州)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中進士第一,歷任翰林院修撰,禮、吏二部侍郎,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兼建極殿大學士。申時行居官多年,熟悉各種朝章典故。他在這份奏疏中所說的,又都是為了封建國家的利益,列舉的情況也有根有據,邏輯非常嚴密,無懈可擊。而他之所以要選擇在皇三子朱常洵出生一個月后,立即上疏請立皇長子為皇太子,顯然是因為擔心明神宗“廢長立幼”,破壞“長幼有序”的傳統做法。

明神宗也不糊涂,他本人六歲成為皇太子,對于立皇太子的重要性,歷朝祖宗立皇太子的情形,他比誰都清楚。為此,一接到申時行等人的奏疏,他就感到十分頭痛:同意冊立朱常洛么,覺得他是一個“都人子”,“不合己意”;不同意冊立么,又害怕別人懷疑他“廢長立幼”,違背祖宗家法,大逆不道?,F在放在他面前的申時行等人的這份奏疏,是廷臣第一次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不能不予答復。使他大傷腦筋的是如何答復。當時他剛剛把張居正的改革扼殺下去,國家的經濟困難一時還沒有充分暴露出來,政治局勢也比較安定,借口客觀上的原因,顯然不能成立。有心計又會耍權術的明神宗經過一番考慮之后,終于想出了一條妙計,把原因推到皇長子身上,以關心皇長子的身體為名,采取拖延戰術,先應付過去。他下詔說:

元子身體虛弱,再稍等二三年舉行冊立大典。[5]

沒想到,此詔一出,朝論紛紛,引出許多矛盾和糾紛。尤其是在最高統治層內部,從此掀起了一場巨大的風波,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爭論。

母以子貴。明神宗進封皇三子朱常洵的生母貴妃鄭氏為地位僅次于皇后的皇貴妃,卻遲遲不進封皇長子朱常洛的生母恭妃王氏為皇貴妃,已經引起了許多廷臣的不滿。如今,他又下詔緩立皇太子。把這幾件事聯系起來,自然不得不使人懷疑他的真實用意。那些政治嗅覺靈敏而又恪守傳統思想的廷臣,都據此認為明神宗要另立鄭氏所生的皇三子為皇太子。于是,他們不約而同地把鄭氏當作禍根,集中進行攻擊。戶科給事中姜應麟等人首先發難,冒死抗爭,強烈批評明神宗進封鄭氏而置皇長子生母王氏于不顧的錯誤行為。他說:鄭氏雖然賢惠,所生只是皇三子。恭妃王氏生育元子,承祖繼業,反而使之居人之下。揆之倫理則不順,質之人心則不安,傳之天下萬世則不正。請陛下收回成命,先進封王氏,然后才進封鄭氏[6]。

鄭氏是明神宗的寵妃,姜應麟等人把矛頭對準她,這就刺到了明神宗的痛處。他得疏大怒,把奏疏狠狠摔在地上,斥責他們是“疑君賣直,沽名釣譽”,下令將他們趕出北京,降調外地。并諭內閣說:

降罰他們,非為進封鄭貴妃之事,而是厭惡他們懷疑朕廢長立幼,率先妄自揣摩主上的心意。我朝立皇太子,自有法律,朕豈敢以私意破壞公論。[7]

明神宗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不允許別人再爭論立皇太子的事。否則,就是懷疑他破壞祖宗立下的法律。但是,許多廷臣并沒有因此而屈服,放棄抗爭,他們仍然不顧個人安危,再三固請進封恭妃王氏為皇貴妃,冊立皇長子為皇太子。其中,刑部主事孫如法所言,最為激烈。他說:恭妃王氏生育皇長子,至今五年未聞有進封之典。而貴妃鄭氏一生子,即有皇貴妃之封。鄭貴妃能殊榮于皇子出生之日,而恭妃有五年敬奉之功卻毫無所得。如此,天下之人是不能不懷疑的。[8]

孫如法此疏呈上,明神宗更加惱羞成怒,把他降職,調為潮陽縣典史。南北兩京官員先后數十次上疏,為姜應麟、孫如法等人鳴冤申救,也都遭到明神宗的迫害,不是革職為民,就是罷官;不是辭職歸鄉,便是在朝廷當眾重打,叫作“廷杖”。有的甚至抓入監獄,輕者也要奪去俸祿,無一幸免。從此以后,無論廷臣如何懇請,明神宗都置之不理,我行我素。

然而,只要皇太子一天不冊立,廷臣的抗爭也就一天不會停止。

自萬歷十七年以后,統治層內部的裂痕越來越大,“閣部如水火”,內閣與各部的矛盾日增。但在爭立皇太子方面,他們基本上還是一致的。

萬歷十八年(1590),皇長子朱常洛年已九歲。九歲仍不冊立,這在明代各朝是沒有先例的。這年正月初一日,申時行等人應召到毓德宮見明神宗,以立皇太子關系國家大計,再次請速冊立。此時,播州宣慰使楊應龍已經發動叛亂。貴州、四川兩省的撫、按官正為到底是進行剿還是進行撫產生不和。明神宗也為這個問題感到憂慮,忙于調停,但又束手無策。對于立皇太子的問題,他根本就不想用過多的時間去考慮。但他又感到不便于把自己的意圖公開出來,因為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為自己辯護,怕引起公憤。想來想去,最后干脆繼續拿皇長子的身體做文章,同時把鄭貴妃抬出來,以消釋群臣的疑慮。他下詔說:“朕知道冊立皇太子事關重大。朕沒有嫡子,長幼自有定序。鄭貴妃也一再請立皇長子,以避免外間懷疑。但皇長子還是身體虛弱,欲待其年長力壯,再行冊立。”[9]

申時行是一個很有經驗的老官僚,為人圓滑,循默避事,依阿保位。他看到明神宗如此固執,不敢得罪皇上,便轉而從另外一個角度提出請求,說皇長子已經九歲了,尚未出宮讀書,為時太晚,應及早進行教育。

皇帝的兒子,不同于平民百姓,他們號稱“金枝玉葉”“圣子神孫”,享有種種特殊的權利。其中最重要的有三條。一條是正名位,或立為太子,將來繼承皇位,或封為藩王,分轄各地。這是進行權力分配和財產分配,以確定各自的政治、經濟地位,化解皇族內部的利害沖突。另一條是到了一定的年齡(明朝為十六歲)就要及時選女結婚,以再生“龍子龍孫”,永延帝祚,保證皇權的連續性,使“皇統萬世不易”。再一條,就是出閣讀書,即到外廷,在講官輔導下進行學習,從小接受教育,以掌握治國治民的本領。

明神宗自己樣樣稱心如意?!拔鍤q即能讀書”,六歲立為皇太子,十六歲立皇后,結婚。所以,他對申時行等人提出令皇長子讀書的要求,自然不便反對,當場點頭表示允準。為了證明他對諸皇子一視同仁,一樣疼愛,在這次召見中,還特別召皇長子和皇三子出來與各位大臣見面。申時行等人見到朱常洛,贊不絕口,說:“皇長子龍姿鳳表,聰明非凡,足見皇上昌仁之后?!庇终f:“有此美玉,何不早加琢磨,使之成器。”明神宗卻只冷冷說了一聲:“朕知道了。”暗地里還是無動于衷,既不冊立,又不讓他出閣讀書。

同年十月,吏部尚書宋纁、禮部尚書于慎行,率領文武百官聯合上疏請速立皇太子。明神宗怒氣沖沖,傳諭數百言,切責他們沽名激擾,指為悖逆。申時行等人相顧錯愕,分別上疏再爭,并從此閉門不出,要求辭官去位。結果只有大學士王家屏一人仍留在內閣,請皇上速決立皇太子這件大事。明神宗心想,你們大臣來硬的,為抗爭而閉門不出,躺倒不干,我也來硬的,讓你們閉嘴不說。他派身邊的太監傳達他的命令,說:“朕從來不喜歡吵吵鬧鬧,近來朕將諸臣有關請立皇太子的奏書,一概留中不發,就是因為討厭有人離間朕父子之間的關系。如果明年諸臣不再反復瀆擾,當在后年冊立皇太子。不然的話,就要等到皇長子十五歲時,再舉行冊立大典?!?span id="0hfcqe1" class="super">[10]

皇帝的喜怒,往往是一種可怕的力量。這次,明神宗的威脅果然產生了效應,嚇得大小臣僚不敢再言一聲?!靶撩畾q(即萬歷十九年)自春及秋,曾無言及者?!?span id="fvva65y" class="super">[11]有趣的是,正當廷臣們規規矩矩,不敢再奏,靜候詔旨的時候,明神宗卻像魔術師一樣,變來變去,朝令夕改,讓人捉摸不定,哭笑不得。到了萬歷十九年(1591)秋后,諸臣見明神宗還是毫無動靜,方知上當受騙,從春到秋,白白等了九個月。

十月,工部主事張有德再也忍不住了,上疏請備東宮儀仗。內閣和各部大臣為張有德的勇氣所感動,也打破沉默,聯疏請立皇太子。明神宗又是一通大怒,把其中一些人革職為民。當時廣西巡按御史,后來與顧憲成等人并列為東林名士的錢一本,對此十分氣憤,專門寫了兩篇言辭激烈的奏疏。一篇叫作《論相》,指斥內閣首輔申時行秉政無能,對立皇太子一事,不敢據理力爭。另一篇叫作《建儲》,批評明神宗專寵鄭貴妃,遲遲不立皇長子為皇太子。《明史·錢一本傳》說:“時廷臣相繼爭國本,唯一本言最戇直?!泵魃褡谲浻布媸贿呉浴霸煅哉_君,搗亂大典”的罪名,把錢一本削職去官;一邊又許下諾言,說萬歷二十年春天立朱常洛為皇太子。

萬歷二十年(1592)正月,禮科都給事中李獻可率領吏、戶、禮、兵、刑、工六科諸臣,請令朱常洛出閣讀書,說:皇長子已經十有一歲,豫教之典,宜在今春舉行。倘若說宮中可以誦讀,近侍也可以輔導。那么宮中禁地幽閑,總不如外廷清靜。近侍忠敬,也遠不如外廷師、保大臣尊嚴。所謂“豫教”,就是出閣讀書,指皇子的啟蒙教育。在進行這種教育時,也要按規定舉行一定的儀式。歷代都很重視這種早期教育。李獻可等人說得非常懇切、中肯。明神宗一向喜怒無常。這次又莫名其妙勃然大怒,硬說李獻可等人是“小臣煩激,違旨侮君”[12]。把李獻可降調外地,其余的人一律奪俸半年,以示懲罰。

戶科都給事中孟養浩等十一人,對明神宗任意迫害廷臣的做法很不滿意,上疏極論元子豫教的重要性,并極力申救李獻可等人。說:“李獻可等人的意見,完全是為了國家的大計,豫教和冊立本非兩事,沒有矛盾。今日猶豫于豫教,來日必猶豫于冊立。他們所說的并非二三言官的私言,實為天下臣民的公論。今日加罪李獻可,表面上是罪及一人,實際上是失天下之人心。請皇上收回成命,速行豫教?!泵魃褡诠始恐匮?,以“疑君惑眾,殊可痛惡”,將他們或革職除名,或痛加廷杖,或發配充軍。明神宗“一怒而斥諫官十一人,朝士莫不駭嘆”。但是,他濫施淫威,并不能制止廷臣上書言事,奏請者仍然絡繹不絕。明神宗疲于應付,不得不下詔,承諾于萬歷二十一年春冊立朱常洛為皇太子。

內閣首輔申時行主持內閣九年,凡事唯奉承上意,于事無所匡正,因而屢遭彈劾,于萬歷十九年九月致仕歸里。萬歷二十一年(1593)正月,大學士王錫爵重新被召回朝為首輔。同月二十二日,王錫爵秘密上疏提醒明神宗說:皇上曾親自發布命令,定于今春舉行冊立皇太子大典。請如期降旨舉行,以息群囂,使功德、美名皆歸于皇上一人。這年朱常洛十二歲了,如果繼續以他身體虛弱為借口,難免有點說不過去。而是時“萬歷三大征”已經全面開始,明神宗正為此精疲力竭,焦頭爛額,心情越來越壞,干脆改變腔調,不再重提皇長子的身體問題。一方面,他搬出明太祖的《皇明祖訓》作為擋箭牌,假祖訓以“箝天下之口”。另一方面,他提出要把皇長子、皇三子、皇五子[13]三個皇子同時并封為王,公開違背明太祖親自制定的“元子不封王”的祖訓,也拋棄自宣德朝以來“東宮不待嫡”的慣例。他自欺欺人,說要等待皇后王氏生子以后再確立皇太子,詔曰:

朕雖然下過今年冊立皇太子的詔旨,但昨天讀《皇明祖訓》,有立嫡不立庶的條文。今皇后年紀尚幼,若今后生子,勢必形成二位儲君并存的局面?,F在暫且將三皇子并封為王,數年之后,若皇后不生,再行冊立。[14]

《皇明祖訓》一書,始編于洪武二年(1369)四月,名為《祖訓錄》。洪武二十八年(1395)九月重加修訂,正式定為今名。明神宗所說的“立嫡不立庶”條,載于該書《法律》篇。原文為:“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須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雖長不得立。”[15]嫡母指皇后,庶母即妃嬪。這里是指皇帝本人無子可嗣,與明神宗所說的完全不同。又如前所說,明朝自宣德以后,已是嫡庶并立,即有嫡立嫡,無嫡立庶。其中,明神宗本人即妃嬪所生,并非嫡子。

當時有人認為,明神宗“立嫡不立庶”的本意,是因為他已經意識到皇后王氏病不可知,一旦她早死,鄭貴妃“即可為國母”,進位中宮,其子朱常洵即可名正言順地被立為皇太子。又說:明神宗一再遲遲不立皇長子為皇太子,是因為他“欲以神器之重酬晏私之愛”[16],由專寵鄭貴妃,進而立其愛子朱常洵。其實,這些都是把問題扭曲了,或者說顛倒了本末。

貴妃鄭氏(1568—1630),順天府大興縣人。出身豪門。萬歷十年三月入宮,封淑嬪。次年八月進封德妃,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生皇女,晉為貴妃,史稱恭恪皇貴妃。父鄭承憲官至錦衣衛都督同知,兄鄭國泰為錦衣衛都指揮使,侄鄭承恩等人,與當朝宦官、權臣,以至山人、術士等三教九流,關系密切,往來頻繁,勢力顯赫,“即中宮與太后家亦謹避其鋒”[17]。明神宗在世時,鄭貴妃“朝夕間小心侍奉”,“每至一宮必相隨”。因她最得寵,恃寵驕橫,有時簡直就像潑婦一樣,可以躺在地上打滾,這些都是事實。但是說她欲奪嫡干政,進位中宮,自立己子為皇太子,卻是從懷疑和想象得出來的結論,沒有事實根據,缺乏說服力。在大千世界中,有人因盛名招怨,也有人因得寵而滋生謗訕。鄭貴妃就是如此。清代官修的《明史》說鄭貴妃“非有陰鷙之謀,干政奪嫡之事,徒以恃寵溺愛,遂滋謗訕”[18]。這個評論還是比較公允的。不要忘記,明神宗是一個很有個性、很有主意的皇帝,他從來就不是受人擺布的弱者。雖然他數十年不理朝政,但是大權始終操控在手里。同時,還應該看到早在明朝建國之日,明太祖朱元璋鑒于前代女禍,“立綱陳紀,首嚴內教”?!爸翁煜抡哒覟橄?。正家之道,始于謹夫婦。后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俾預政事。”“是以終明之代,宮壺肅清,論者謂其家法之善,超軼漢唐?!?span id="q50e105" class="super">[19]后妃的勢力已遠不如漢、唐之時。鄭貴妃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妃子。即使說,她出于婦人之見,持挾私之心,萌生過“謀立己子”的念頭,但也只是一種心理活動,并沒有具體行動,連言論也沒有。

明神宗遲遲不進封恭妃王氏為皇貴妃,不冊立朱常洛為皇太子,主要是源于他對王氏母子的錯誤態度,即由鄙視“都人”王氏,進而嫌惡“都人”之子朱常洛。遠在鄭貴妃生皇三子朱常洵以前四年,明神宗私幸王氏以后的一系列表現,以及他對朱常洛誕生所持的態度,已經決定了王氏母子的命運。所以,并不是有了朱常洵才構成了對朱常洛的威脅。頂多只能說,朱常洵的到來,延緩了冊立朱常洛的時間。皇長孫朱由校出生以后,明神宗不立他為皇太孫,也只能從這方面去尋找原因。因為當時并不存在有誰與他競立皇太孫的問題。

明神宗也是一個“都人子”,“都人子”看賤“都人子”,這種怪事,猛然一聽,似乎很難理解,其實不然。正如魯迅先生在《阿Q正傳》中所寫的,因為自己頭上長了癩瘡疤,而諱說“癩”“賴”,乃至“光”“亮”“燈”“燭”的阿Q式的人物,古已有之。明朝的老祖宗明太祖就是這種典型人物之一。他幼年時當過和尚,和尚的特征是頭頂光禿。做了皇帝以后,他卻最討厭見到“光”“禿”之類的字,連“僧”字都覺得刺眼,還為此興文字獄,殺了不少人。明神宗也是這種人,在這方面和他的老祖宗毫無二致。他非但沒有因為自己的生母原先也是“都人”而愛護王氏。也沒有因為自己是“都人子”而鐘愛自己的皇長子。反而為了彌補自己心理上的不平衡,抹掉自己私幸“都人”在倫理上所帶來的不光彩,而長期對“都人子”冷落。這才是明神宗借口等待皇后生子而搞“三皇子并封為王”的主要原因。

“三皇子并封為王”,直接與明太祖“元子不封王”的祖訓背道而馳,遭到了群臣強烈的反對。就連大學士王錫爵對此也不免感到有點不像話。但他畢竟歷朝多年,很懂得如何保全自己的地位。接到“三皇子并封為王”的詔旨以后,他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提出兩條建議供明神宗“采擇”。一條說漢、唐、宋各代都有過由皇后養育宮人之子為子的先例,即所謂“先拜后立”,先讓皇長子朱常洛拜皇后王氏為母,由皇后王氏養育他,然后再立為皇太子。王錫爵稱這條辦法是“與其曠日遲久,待將來未定之天,不如酌古準今,成目下兩全之美”。另一條是同意“三皇子并封為王”。結果明神宗采納了第二條意見,也就是堅持他的三皇子并封之旨。

這條消息一傳出,“舉朝大嘩”。光祿寺丞朱維京、給事中王如堅等人紛紛上疏譴責王錫爵,反對三皇子并封。吏部員外郎顧憲成和吏科都給事中史孟麟,持論尤為激烈。他們認為,明神宗“待嫡封王”是一種騙人的謊言,是公然破壞祖宗家法,遺留給子孫后代的隱患和憂慮,再沒有比這更大的。“太子,天下本。豫定太子,所以固本。是故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我朝建儲家法,東宮不待嫡,元子不并封”;“元子為太子,諸王為藩王,于理順,于分稱,于情安”。所以《皇明祖訓》有關立嫡的條文,是“嫡、長并重。有嫡立嫡,不聞無嫡而待嫡;有長立長,不聞有長而虛長。必若無嫡而待之,將置長于何地,而定儲于何年”。又說:天子為國家萬民之主,太子輔助天子為國家萬民主儲位,不可一日虛,天子不可一日無人輔助。以故帝王即位,即立太子,嫡子未生即立長子。這是直接關系到國家安危的大計?!盎噬嫌凶?,則己子為嫡,庶子為庶;無子,則凡子皆子,而長子即嫡子”。三皇子并封的行為,是“非光明正大”的。[20]

在群臣反對“三皇子并封為王”的一片憤怒聲中,王錫爵見勢不妙,自動要求去官。明神宗也看到群情激憤難以平息,繼續濫施刑罰勢必于事無補,自知理虧,又“迫于公議”,于萬歷二十一年二月初六日下詔收回命令,停止三皇子并封。事實上,這仍是變換一種手法延緩立太子。停止三皇子并封,無疑也同時意味著將冊立皇長子朱常洛的問題無限期地擱置起來。這在當時,無異于火上澆油,使爭立皇太子的怒火更加猛烈地燃燒起來。

同年十一月,王錫爵為了擺脫困境,改變自己的形象,又一次請早定國本。說:今日元子已經十三歲,更待何時。況古往今來豈有子弟十三歲猶不讀書的?明神宗萬般無奈,同意明年二月令皇長子出閣讀書。讀書和冊立本非兩事,但兩者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他同意令皇長子讀書,第一次反映出對冊立皇太子的態度有所松動。當然,他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從他對王氏母子的一貫態度看,絕不可能一下子徹底轉變。

萬歷二十四年(1596)三月,帝后居住的重地乾清、坤寧二宮起火。次年六月,皇極、中極、建極三大殿又發生火災,俱一時化為灰燼。這時,由于明神宗扼殺了張居正改革的成果,十余年的積蓄至此俱付諸東流,國庫為之一空,財政極度困難,明神宗的注意力已完全轉移到如何保障皇室的巨大開支,以致想出了以修復宮殿為名,采用開礦、征稅的花招,大肆搜刮民財。同時,皇后王氏還是沒有生育,無嫡可立。善變的明神宗為了給自己找個臺階,遂乘宮殿遭災之機改口,許愿“待兩宮落成”以后舉行冊立皇太子大典。[21]

大凡死要面子的人,往往是最不要面子的。一方面,“都人子”出身的明神宗為了自己的面子,遲遲不立“都人子”朱常洛。另一方面,他又不顧自己的面子,一再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從萬歷十四年(1586)申時行請立皇太子開始,到二宮三殿火災為止,在短短的十年內,其理由幾次變化:起初是借口皇長子身體虛弱;繼而以討厭群臣煩激吵鬧為由,等到群臣緘口不言了,又說要待皇后生子再立;待到皇后仍然不能生時,又回到皇長子身體虛弱的老腔調;現在又借口宮殿火災,再次拖延。

明神宗說過的話,常常是不算數的。這次他的許諾非但未能堵住群臣的嘴,反而使問題趨于復雜化,由朝廷統治層的內部爭論,演化為有社會輿論的介入與參與。萬歷二十六年(1598)五月,在京城發生的《憂危竑議》一案,就是一個有力的反映。關于這件事,將在后面加以細說,這里暫且先提一筆。

《憂危竑議》一案的出現,使得冊立皇太子的問題變得更為尖銳和緊迫。廷臣對朱常洛能否被立為皇太子更加憂心忡忡,加緊上疏奏請。

萬歷二十八年(1600),朱常洛十九歲。自春至夏,禮部尚書余繼登、南京禮部侍郎葉向高、刑部主事謝廷等,乘平定播州宣慰使楊應龍和抗倭援朝戰爭之機,分別上疏力請早立太子,并請令皇長子選妃結婚以及出閣讀書。因余、葉兩人影響大,明神宗雖不予理睬,但也沒有加害。而對于謝廷,明神宗還是拿出了他的威風,借口“謝廷狂妄”,將其由正六品降為從八品,調到邊境地區貴州布政司擔任照磨。

同年七月,明神宗感到久拖不立,終究遏制不住廷臣的呼聲。又苦于找不到新的理由,于是來個老調重彈,詔示文武百官,說:“皇長子清弱,大禮稍待;百官不得沽名要譽,煩激吵鬧?!笔聜髦I內閣:明年春天立皇太子。

十一月,鄭貴妃兄鄭國泰請先令皇長子成婚,而后再舉行冊立大典。代理禮部尚書朱國祚、禮科右給事中王士昌等人當即進行駁斥,說先婚后立,是“顛倒其詞”,與皇上的旨意相左,恐會釀成無窮的禍害。明神宗俱不置可否,但下令讓皇長子馬上出閣讀書,說明他的態度已有較為明顯的變化。

皇長子朱常洛,“失意于上之所昵,其啟祥處反不若庶人”[22]。朱常洛不知是因為天生懦弱,還是由于長期受到壓抑引起的心理恐懼,抑或兩者兼之,處處膽小怕事,吞聲忍氣,逆來順受。他出閣讀書[23]之時,正值寒冬時節,屋里異常寒冷。伺候他的太監居然在另外一間屋里圍著火爐聊天,就是不給他生火取暖。當時他穿的衣袍里只有一件普通的狐裘,因為天寒衣少,屋里沒有生火,凍得他全身發抖,四肢麻木,直打噴嚏。講官郭正域實在看不下去,大發雷霆,說:天寒如此,為什么不給皇長子生火御寒?太監們才慢慢騰騰出來生爐起火。朱常洛不敢把這件事奏報皇父,明神宗后來得知這件事也沒有訓斥太監們。在明代歷史上,很難看到有哪一個皇長子像朱常洛這樣狼狽不堪,軟弱可欺的。

萬歷二十九年(1601)五月,鄭國泰再次上疏請立太子與結婚同時舉行。明神宗很不高興,下詔奪俸。禮科右給事中楊天民、王士昌等人繼請,俱被貶到貴州當典史。御史周如盤等人疏救,亦予除俸。這些事件都說明,明神宗仍然沒把立太子的問題提到日程上。

王錫爵去位以后,大學士沈一貫為內閣首輔。萬歷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九日,他為了打破廷臣奏請—明神宗鎮壓—廷臣再奏請——明神宗再鎮壓的僵局,改變策略,從孝敬李太后和傳宗接代的角度去打動明神宗,說:吉祥善事,當是生圣子神孫無窮。現在稱觴、萬壽兩宮落成,舉廷同祝,而啟天之祥,實自圣心開始?;噬洗蠡榧皶r,故早得圣子。今皇長子大禮必備其儀,推念真情,不如令早日結為夫婦最為合適。皇上孝奉圣母朝夕起居,不如讓其早日遂心含飴弄曾孫為快樂。請于今年先舉行皇長子大禮,明年春后再依次舉行諸皇子婚禮。子復生子,孫復生孫,坐見本支之盛,享令名集完福。

皇帝最喜歡歌功頌德。明神宗看到沈一貫夸他大婚及時,早得圣子,將來必是子孫滿堂,枝葉繁茂,沾沾自喜而“心動”,頭腦一熱,發下圣旨:即日舉行冊立太子大典??墒沁^后冷靜一想,又覺得自己過分激動,馬上反悔。十月十一日,借口“典禮未備,欲改期冊立”。沈一貫力言不可,說:“萬死不敢奉詔!”封還圣旨。明神宗置之不理。

明神宗準備再次更改冊立太子日期的消息,當天就傳到李太后的耳朵里。她心里很生氣,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以免外人猜透她的心意。然后設計迷惑明神宗,派人到乾清宮傳話說,李太后近來心情特別好,希望皇上明天到慈寧宮陪侍。

第二天,明神宗看到李太后滿面春風,壓根兒沒想到她會為立太子的事生氣,心里踏實得很。正當明神宗玩得興高采烈的時候,李太后突然臉色一沉,問道:“聽說廷臣一而再再而三懇請立皇長子為皇太子,皇上為何遲遲不立,多次變卦,成何體統!”

明神宗因為玩興正濃,毫無準備,未加思索,便脫口而出:“他是都人子!”

這話是明神宗內心世界的真實流露,也是他長期對立皇長子猶豫不決的主要原因。可這一次他卻闖了大禍,忘記了他母親也是由“都人”顯貴起來的。

李太后一聽,兩腳跺地,拍案而起,怒氣沖天地指著明神宗的鼻子厲聲訓道:“你也是‘都人子’!”

明神宗自知說漏了嘴,嚇得魂不附體,連連叩頭謝罪求饒,“長跪不敢起”。

李太后連說三遍:“必須馬上冊立,不得再更改日期?!?/p>

明神宗連聲應道:“是!是!是!”

李太后一錘定音,皇長子朱常洛“于是得立”。

十月十五日,明神宗不得已放棄“堅操立嫡不立長之語”,改為“惟長是立”,正式下詔立“都人子”朱常洛為皇太子。詔文說:

帝王久安長治之道,莫重于崇建元良。我祖宗家法相承,惟長是立。所以厚國本,定人心。朕長子常洛,孝敬寬仁,天鐘粹美,奉朕諭教,時敏厥修。今德器日益端凝,學業日益精進,允堪弘受,慰朕至懷。敬入告于圣母,冊為皇太子。仰承廟社之靈,俛順臣民之望。

同日,封皇三子朱常洵為福王,封地在河南洛陽;皇五子朱常浩為瑞王,封地漢中府,天啟七年(1627)二月十一日出京就藩;皇六子朱常潤為惠王,天啟七年三月二十二日至封地平陽府,后改荊州;皇七子朱常瀛為桂王,天啟七年四月十七日入封地東昌府,后改衡州。

明神宗還特別下令,把冊立太子和封王一事,通知謝政歸里的大學士申時行和王錫爵等人。

上演了十五年之久的“立皇太子”這出戲,至此暫告結束。明人谷應泰評論說:“自古父子之間,未有受命若斯之難也?!?span id="fos58lc" class="super">[24]

以往人們對爭立朱常洛者多持完全肯定的態度,這是片面的。所謂爭“國本”,很難說是爭權奪利。明神宗遲遲不立朱常洛,主要是由于他個人的好惡,不是存心要另立朱常洵,也不是要廢除“長幼有序”的陳舊觀念。對他應該予以斥責的不是立“長”還是立“幼”,而是先后為此迫害三十多位建言廷臣,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的人間悲劇。而就爭立朱常洛的東林黨人而論,過去有些史料把他們和朱常洛捆綁在一起,稱朱常洛為“大東”,東林為“小東”,甚至把李太后也拉進去,說他們是同一勢力,這是只看一時的表象,而不究事物的本質。朱常洛、李太后和明神宗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東林黨人也好,非東林黨人也好,他們的出發點不是爭朱常洛這個人,而是爭“長幼有序”,爭維護祖宗家法。如果鄭貴妃所生的朱常洵是皇長子,他們同樣也會爭取冊立他為皇太子。這是毋庸置疑的。

東林黨人的動機和做法,可能一時有利于減輕統治層內部摩擦的程度,但從社會發展的角度考察,維護“長幼有序”,絲毫無進步性可言,必須予以否定。按照“長幼有序”的傳統思想,就是只講長幼尊卑,不問實際能力。只要是年長的,就可以高人一等,以至主宰世界。這種觀點是可悲的。在中國封建社會這條歷史長河中,政局反復動蕩,經濟發展遲緩,吏治總是混濁不清,這種保守落后思想的禁錮,是一個重要因素。從后來朱常洛和朱常洵的所作所為來看,朱常洵“日閉閣飲醇酒,所好唯婦女倡樂”;朱常洛沒有更新朝政的抱負,“惑于女寵”,沉湎酒色。兄弟二人,本是一路貨色。

歷史往往是很滑稽的,雖然朱常洛的皇太子地位確立了,但是關于冊立“都人子”的爭論卻遠未結束。原因是,立皇太子不是明神宗心甘情愿所為,而完全是被迫的,是屈從于李太后“堅持立長”的結果,同時也迫于群臣的長期反復抗爭。明神宗的怒氣并沒有因為立了皇太子而消失,父子之間的感情沖突依然如舊。朱常洛仍然生活在彷徨、困惑、煩悶、憂郁之中。

他的長子朱由校,就是在這種精神痛苦中播種出來的畸形怪胎。

[1] 《明史》卷二三一《顧憲成傳》。

[2] 《明史》卷五三《禮七》。

[3] 《明史》卷二三三《王如堅傳》。

[4] 《明神宗實錄》卷一七一。

[5] 《明神宗實錄》卷一七一。

[6] 《明神宗實錄》卷一七一。

[7] 同上。

[8] 同上。

[9] 《明神宗實錄》卷二一九。

[10] 《明神宗實錄》卷二二八。

[11] 〔清〕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卷六七《爭國本》。

[12] 《明神宗實錄》卷二四四。又見《明史》卷二三三《李獻可傳》。

[13] 皇二子朱常溆,生母無考;皇四子朱常治亦為鄭貴妃所生。兩人俱“生一歲殤”。

[14] 《明神宗實錄》卷二五六。

[15] 《御制皇明祖訓》。

[16] 〔清〕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卷六七《爭國本》。

[17] 《明史》卷二三三《陳登云傳》。

[18] 《明史》卷一一四《后妃二》。

[19] 《明史》卷一一三《后妃傳序》。

[20] 《明史》卷二三一《顧憲成傳》。另參見〔明〕劉近思:《四朝大政錄》卷上《爭國本》。

[21] 《明史》卷二四〇《朱國祚傳》。

[22] 〔清〕查繼佐:《罪惟錄·帝紀》卷一五。

[23] 出閣讀書的地點,洪武初年設在大本堂,后來改在文華殿后殿。

[24] 〔清〕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卷六七《爭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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