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意識如同沉在渾濁的冰水深處，每一次掙扎上浮，都被更沉重的黑暗拖拽回去。劇烈的頭痛像是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顱內(nèi)攪動，每一次心跳都牽動著全身的神經(jīng)，帶來撕裂般的痛處。喉嚨干澀燒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滾燙的砂礫。

“咳咳咳……”蘇曉猛地咳嗽起來，肺部的抽搐，讓她蜷縮起她那嬌小的身體，也徹底撕開了那層包裹意識的混沌迷霧。

睜開眼，視野模糊晃動。頭頂是低矮、腐朽的木梁，縫隙里漏下幾縷慘淡的天光，映照出空氣中飛舞的灰塵。一股濃重的霉味、潮濕的土腥氣和某種劣質(zhì)油脂燃燒后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直沖鼻腔，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這是哪兒？

記憶碎片如同被打碎的鏡子，尖銳而混亂地扎進(jìn)腦海：刺耳的剎車聲，巨大的撞擊力，實驗室儀器爆裂的火花……然后是無邊的黑暗和墜落感，再然后是冰冷的河水，窒息的絕望，還有岸邊無數(shù)雙冷漠、甚至帶著狂熱乃至期盼的眼神……

“河神娘娘……保佑啊……”

“快看！她醒了！醒了！河神娘娘顯靈了？！”

“放屁！是妖孽！是妖孽附體了！快，快把她捆緊了！吉時快到了！”

門外傳來壓抑的、帶著恐懼和狂熱的嘈雜人聲。蘇曉艱難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jìn)她單薄的衣衫和皮肉里，將她牢牢捆縛在一張堅硬的木板上！手腕和腳踝被摸破了皮，滲出的血跡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

河神……娘娘？祭品？！

一股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血液！這句身體殘留的記憶碎片終于被激活——干旱、饑荒、絕望的村民將一切歸咎于河神發(fā)怒。而她，蘇曉，一個父母雙亡、體弱多病的孤女，被選中成了“祭品”！原主在極度的恐懼和病痛中早已魂飛魄散，而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的靈魂，卻在這具瀕死的軀殼里，被推上了祭壇！

穿越？重生？開什么玩笑！別人穿越是公主王妃，她穿越就是河神貢品？還是捆綁PLAY版的？！

巨大的荒謬感和瀕死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嚨。門外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鐵鏈碰撞的嘩啦聲和更加狂熱的祈禱。蘇曉的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

不！不能死！絕對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這里！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發(fā)，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高燒帶來的眩暈。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同在實驗室面對最危險的實驗事故。分析！必須分析現(xiàn)狀！

處境：被捆綁，重病（高燒、呼吸道感染？），門外是一群愚昧、狂熱的要將她投入河中的村民。

資源：這句虛弱不堪的身體，一個現(xiàn)代農(nóng)科博士兼手工達(dá)人的大腦……還有身邊的環(huán)境！

蘇曉的目光如同掃描儀，飛快地掃視著這間昏暗破敗的“祭品小屋”。角落里堆著一些干枯的、散發(fā)著異味的蒿草，這似乎是某種驅(qū)邪的“圣草”？墻壁上掛著擊穿同樣干枯的、顏色暗紫的漿果……等等！暗紫漿果？！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那顏色，那形狀，是龍葵！一種含有微量生物堿的植物，未經(jīng)處理有一定毒性。但，在特定情況下，其汁液具有微弱的麻痹和退熱作用！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瞬間閃過腦海！這高燒是原主致死的關(guān)鍵之一，必須壓制！否則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門外的鎖鏈聲已經(jīng)響到了門口！木門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撞開！

來不及了！

蘇曉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讓她昏沉的大腦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她不顧一切地扭動被捆縛的身體，像一條瀕死的魚，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墻角那堆干蒿草撞去！

“砰！”身體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震得她眼前發(fā)黑，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但她成功了！她撞到了那堆干草，幾株干枯的龍葵果穗滾落下來，恰好落在她臉旁！

她毫不猶豫、猛地低下頭，用牙齒死死咬住一串龍葵果穗，瘋狂的咀嚼起來！苦澀、辛辣、帶著土腥味的汁液瞬間充斥口腔，順著喉嚨滑下，帶來一陣強烈的惡心感。但她不管不顧，拼命吞咽！她要的就是里面拿點微乎其微的生物堿！賭它暫時能壓制高燒！

“咣當(dāng)！”木門終于被粗暴地撞開！

刺眼的光和寒風(fēng)猛地灌入，幾個穿著粗布短褂、面色黝黑、眼神里混雜著恐懼和狂熱的村民沖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一個穿著燒好、手里捧著一個粗陶碗、里面裝著渾濁黑水的神婆。

“妖孽！還敢掙扎！”為首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似乎是村里的屠夫）看到蘇曉嘴邊殘留的紫色漿果碎屑和汁液，又驚又怒，舉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打！

“慢著！”那神婆尖利的聲音想起，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蘇曉嘴邊那抹刺目的紫色，“她……她在吃‘鬼燈籠’！果然是邪祟附體！快！快把圣水潑上去！定住她！”

屠夫聞言，一把奪過神婆手里的粗陶碗，就要將里面散發(fā)著怪味的“符水”朝蘇曉臉上潑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蘇曉猛地抬頭！她的臉頰因為高燒和剛剛的龍葵汁液泛起不正常的紅暈，嘴唇染著詭異的紫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冰冷的、屬于科學(xué)理性的火焰！

“住手！”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過了村民的嘈雜，“你們……不是要把我獻(xiàn)給河神平息怒火嗎？！”

屠夫的動作一頓。

蘇曉劇烈的喘息著，龍葵的麻痹感開始擴散，高熱的眩暈似乎真的被強行壓制下去一絲，讓她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她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一個極度冒險的計劃瞬間成型！

“你們……把我這樣病懨懨、半死不活地丟下去……”蘇曉的十個八個圖標(biāo)帶著一種刻意的顫抖和虛弱，眼神卻死死盯著神婆和屠夫。“河神……河神大人會，滿意嗎？他只會覺得，你們在敷衍他！用污穢之物敷衍他！”

這話像是一盆冷水，瞬間澆在狂熱的村民頭上，神婆的臉色也變了變。

“你們……想不想看到真正的神跡？”蘇曉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神秘的蠱惑，“想不想……讓河神大人看到你們的誠意，立刻降下甘霖？”

村民們的眼神從狂熱變成了驚疑不定，面面相覷。

“給我……松綁。”蘇曉艱難地突出這幾個字，“讓我……凈身，禱告……向河神達(dá)人展示神跡！否則……你們就算把我丟下去，也只會引來更大的災(zāi)禍！”

空氣死一般寂靜。只有蘇曉卒中地喘息聲和門外呼嘯的風(fēng)聲。神婆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曉，像是在判斷她話語的真假。屠夫我這木棍的手青筋暴起，猶豫不決。其他村民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神跡二字震懾住了。

蘇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她在賭！賭這些愚昧村民對“神跡”的渴望，賭他們對“河神不滿”的恐懼，能壓倒立刻將她獻(xiàn)祭的沖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龍葵帶來的麻痹感和退燒效果似乎正在減弱，高熱的浪潮重新沖擊她的意識。

終于，神婆那干癟的嘴唇動了動，發(fā)出嘶啞的聲音：“給她松綁，讓她……凈身禱告！若是敢耍花樣……”她眼中兇光一閃，“就立刻打斷她的腿，丟進(jìn)河里！”兩個村民猶豫著上前，解開了蘇曉身上的繩索。粗糙的麻繩離開皮膚，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但也讓她幾乎窒息的胸口終于能自由起伏。她強撐著虛軟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凈身，需要安靜和……水。”蘇曉的聲音依舊虛弱，目光卻掃向角落一個積滿灰塵、缺了口的破陶罐，“你們都出去，只留下……神婆護(hù)法即可。”

她需要一個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也需要一個見證人——一個足夠有分量，又足夠迷信，能被她接下來要展示的神跡震懾住的人！神婆，就是最好的目標(biāo)。

屠夫還想說什么，被神婆一個眼神制止了。村民們帶著疑慮和敬畏，緩緩?fù)顺隽诵∥荩涣粝律衿藕蛢蓚€看起來比較木納的婦人守在門口。

門被虛掩上，小屋內(nèi)的光纖再次昏暗下來。

蘇曉踉蹌著走到角落，拿起那個破陶罐。罐底積著淺淺一層渾濁的雨水。她背對著門口的神婆，用身體遮擋住自己的動作。她顫抖著伸出手，在干草堆里摸索著，很快，幾塊粗糙、帶著棱角的燧石被她攥在手心。同時，她悄悄撕下自己破爛衣襟的一小角布片，揉成一團。

神婆警惕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不信任。

蘇曉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面對神婆，臉上努力擠出一絲虔誠的、屬于祭品應(yīng)有的悲憫和空茫。她將套管放在地上，自己則緩緩跪坐在旁邊。

“河神……在上……”她喃喃低語，聲音飄忽，仿佛真的在于神明溝通。

神婆的神經(jīng)稍微放松了一絲，但依舊緊盯著她。

就在這一剎那！蘇曉藏在袖中地手嗎，猛地將那塊揉成團的布片塞進(jìn)陶罐渾濁的水里！同時，另一只握著燧石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將兩塊燧石用力摩擦！

“嚓——！”

刺耳的聲音在寂靜的小屋內(nèi)響起！幾點微弱的火星迸射出來，精準(zhǔn)地濺落在陶罐內(nèi)那團浸濕的布片上！

嗤啦——！

一股詭異的、帶著強烈刺激性氣味的白色煙霧，猛地從陶罐口升騰而起！瞬間彌漫開來！這煙霧并不濃烈，但在昏暗的光線下卻顯得格外突兀和……“神異”！

“啊——！”神婆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煙霧和刺鼻氣味嚇得魂飛魄散，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她以為那是妖法或者神罰，驚恐地連連后退，撞在門板上！門外守著的兩個婦人和被驚動的村民立刻就要沖進(jìn)來！

煙霧彌漫中，蘇曉強忍著被熏出的眼淚和喉嚨的灼痛，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一聲仿佛來自九幽的、凄厲無比的尖嘯：

“河神——震怒——！！！”

這聲音充滿了痛苦、恐懼和一種非人的穿透力，瞬間蓋過了神婆的尖叫和門外的騷動！

整個小屋內(nèi)外，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詭異的白色煙霧，還在陶罐口裊裊升騰，如同不祥的鬼魅。

蘇曉跪坐在煙霧繚繞種，紫色的唇邊掛著一絲血跡，臉色慘白如紙，眼神卻空洞地望向虛空，仿佛真的被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所“溝通”。

神婆癱軟在門口，驚恐萬狀地看著煙霧中的蘇曉，身體都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門外的村民更是被那聲“河神震怒”嚇得魂不附體，撲通撲通跪倒一片。

賭贏了第一步！蘇曉心中狂跳，幾乎虛脫。這所謂的“神跡”，不過是利用燧石摩擦的火星引燃了浸濕的布片，濕布不完全燃燒產(chǎn)生煙霧，加上布片本身可能沾染的霉味、灰塵和龍葵汁液混合，產(chǎn)生了那刺鼻的氣味。在愚昧的村民眼中，這無疑就是溝通鬼神的力量！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癱軟的神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爆發(fā)出更深的恐懼和怨毒！她猛地指向蘇曉，聲音尖銳得變了調(diào)：

“不對！是妖法！是她在搞鬼！快！快抓住她！別讓她跑了！綁起來！立刻丟下去！否則我們?nèi)宥家庋辏　?

剛剛被震懾住的村民，被神婆這歇斯底里的尖叫再次點燃了恐懼的火焰！屠夫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怒吼一聲，抓起地上的繩索就朝煙霧中的蘇曉撲了過來！

剛剛爭取到的一線生機，瞬間化為泡影，如同黑色的巨浪，當(dāng)頭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