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活動室的暖氣開得很足，窗玻璃上凝著層薄薄的水汽。蘇曼用手指在霧面上畫了個太陽，轉身時，正撞見陳凱把紅繩鋼筆往口袋里塞——金屬筆帽碰到拐杖，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像顆被陽光曬暖的雪粒。

“省里的特教學校剛發消息，”她揚了揚手機，屏幕上是孩子們用改裝鋼筆作畫的照片，“他們把AR太陽調成了雪花模式，說要讓冬天也長出會發光的花。”

陳凱的指尖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擊，那道疤痕在暖光里幾乎要看不清了?！靶∮畹膱F隊在做新年特輯，”他望著墻上的日歷，冬至的標記旁畫著支鋼筆，“說要讓每個用戶的愿望，都變成虛擬的煙花，在跨年夜的屏幕上炸開?！?

活動室的角落堆著新到的材料箱，箱子上貼著安晴畫的太陽貼紙，經過大半年的輾轉，邊角有些卷翹，卻被誰細心地用膠帶固定好，像片不肯凋謝的陽光。小宇正蹲在箱子旁組裝零件，他的袖口沾著點銀漆，是給鋼筆筆身做裝飾用的——這次的新款刻著年輪圖案，一圈圈繞著筆尖，像時光在筆身上生了根。

“周彤姐的鋼琴課要開寒假班了，”小宇舉著支成品鋼筆朝他們晃了晃，筆帽上的傳感器閃著綠燈，“她說要教孩子們彈《雪絨花》，配合AR場景，音符會變成會飛的雪花?！?

蘇曼調試著投影設備，墻上突然降下虛擬的雪。每片雪花里都裹著個字，是社區居民寫下的新年愿望：“希望李奶奶的面人攤生意更好”“想讓瞎子大爺摸到更多顏色”“愿陳老師的拐杖不再那么累”……陳凱的紅繩鋼筆在空氣中虛劃，一朵雪花突然炸開，露出里面的字：“安晴，我們都很好?！?

瞎子大爺提著個保溫桶走進來，桶里是他熬的姜棗茶。“小宇教我用了語音控制的AR眼鏡，”他笑著說，指尖在桶沿上輕輕敲著節奏，“剛才‘看’到你們在看雪花，真好看，像糖粒撒在天上?！?

陳凱接過保溫桶，給每個人倒了杯茶。熱氣在他臉上氤氳開來，鬢角的黑發又濃密了些，只有幾縷白發頑強地守在原處，像冬陽里不肯融化的殘雪。“下個月要去參加全國特教成果展，”他喝了口茶，姜的辛辣混著棗的甜在舌尖散開，“小宇的團隊做了個互動裝置，叫‘時光鋼筆’，能把過去的故事投影成光。”

蘇曼想起社區圖書館的鋼筆故事集，最新的一頁貼著他們去安晴墓地的照片。照片里，陳凱把一支刻著太陽圖案的鋼筆插在墓碑旁，陽光落在筆身上，紅繩像條正在游動的小蛇。旁邊還貼著張紙條，是小宇寫的：“安晴姐姐，你的太陽長大了?！?

傍晚的雪越下越大，活動室的窗戶漸漸模糊成一片白。小宇突然歡呼起來，他的電腦屏幕上跳出條消息：“時光鋼筆”入選了全國創新項目推薦名單。幾個學員圍著他擊掌，手掌相碰的聲音混著窗外的落雪聲，像首輕快的歌謠。

陳凱的紅繩鋼筆在設計圖上簽下名字，筆尖的墨跡很快干透，像顆落定的塵埃。“明天去給孩子們送新年禮物，”他把設計圖折好放進文件夾，“每支鋼筆都刻了專屬編號，就像給時光蓋了個章?！?

蘇曼望著窗外，雪花在路燈下跳舞，像無數支鋼筆在夜空中寫字。她忽然發現，那些曾經以為會永遠停留在寒冬里的日子，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長出了年輪，一圈圈裹著溫暖，繞著希望，最終在筆尖開出了花。而陳凱的紅繩鋼筆，就是那圈最清晰的年輪，一頭牽著過去的記憶，一頭牽著正在生長的春天。

雪停時，月亮從云里鉆出來。蘇曼挽著陳凱的胳膊往回走，他的拐杖在雪地上敲出篤篤的聲響，像在給時光打節拍?？诖锏募t繩鋼筆輕輕晃動，兩顆木珠碰在一起，發出的聲音像極了安晴小時候學說話時，含混不清的“爸爸”和“媽媽”。

“明年春天，”陳凱突然停下腳步，抬頭望著月亮，雪光在他眼里閃著亮，“我們去種棵樹吧，就種在圖書館門口，用‘時光鋼筆’給它做個AR年輪，讓每個故事都能在樹上開花。”

蘇曼用力點頭，感覺掌心的溫度正透過紅繩鋼筆傳過來，混著姜棗茶的暖，雪的涼，還有時光慢慢流淌的溫柔。她知道，這個冬天不會太長，因為他們的鋼筆尖上，早已攢滿了春天的種子，只等一聲驚蟄的雷，就會破土而出，長成一片新的年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