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火車站像個巨大的蜂巢，人潮涌動著，帶著行李箱滾輪的咕嚕聲、孩子的哭鬧聲、檢票口的廣播聲，在穹頂下撞出嗡嗡的回響。林辰背著兩個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手里還提著個裝著艾草包的網袋，額頭上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掉，砸在洗得發白的T恤上。

“辰哥！你這是把家都搬來了啊？”王浩擠過來，幫他扶了扶快要滑下來的背包，“蘇晚晴就一個小行李箱，你這反差也太大了。”蘇晚晴站在旁邊，手里攥著車票，聞言笑了笑：“他說北方潮，要多帶點防潮的東西。還說食堂的飯可能不合胃口，帶了我媽做的牛肉醬。”

林辰騰出一只手，把她額前被汗浸濕的碎發別到耳后：“你胃不好，外面的東西少吃。”他媽媽走過來，往蘇晚晴手里塞了個紅布包：“這里面是護身符，我去廟里求的，保你平平安安。”蘇晚晴的眼眶有點熱，把布包緊緊攥在手里：“謝謝阿姨。”

“到了那邊要互相照應。”林辰的爸爸拍著他的肩膀，力道比平時重了些，“別欺負晚晴，不然我饒不了你。”林辰笑著點頭，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酸溜溜的。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戀家的人，前世常年在外漂泊，一年回不了一次家。可此刻看著父母眼角的皺紋，突然舍不得轉身。

檢票口的隊伍慢慢往前挪，王浩抱著林辰使勁晃了晃：“到了A大可得好好表現！等我放寒假去找你們，帶你倆吃遍那座城市！”“知道了，吃貨。”林辰捶了他一拳，“你在二本也別偷懶，專升本的資料我放你桌上了。”王浩的眼圈紅了，梗著脖子說：“知道了，啰嗦鬼。”

輪到他們檢票時，林辰接過蘇晚晴的行李箱，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像被燙了似的縮了縮，又忍不住相視而笑。穿過檢票口的瞬間，林辰回頭望了一眼，父母還站在原地揮手，王浩跳著喊“記得報平安”，他們的身影在攢動的人群里，像兩棵不肯移動的樹。

火車開動時，蘇晚晴趴在窗戶上，看著站臺一點點往后退，直到父母的身影變成小小的黑點。她吸了吸鼻子，突然說：“我好像有點想家了。”林辰把她攬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我也是。”他頓了頓，聲音輕下來，“但有你在，就不覺得遠了。”

車窗外的風景從熟悉的街道變成陌生的田野，綠色的玉米地鋪向天邊，偶爾有白楊樹掠過，像被拉成線的記憶。蘇晚晴很快就靠在他肩上睡著了，呼吸均勻，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林辰不敢動，怕吵醒她，就那么維持著一個姿勢，看著她恬靜的睡顏。

他想起十七歲那個午后，也是這樣的陽光，她趴在堆滿試卷的桌上睡覺，額前的碎發隨著呼吸輕輕動。那時候他坐在最后一排，假裝看窗外，其實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她。后來她醒了，抬頭沖他笑了笑，問“這道題你會嗎”，他慌得差點把筆掉在地上。

時光好像真的繞了個圈，把錯過的瞬間，以另一種方式還了回來。

十幾個小時的車程，林辰幾乎沒合眼。蘇晚晴醒來時，發現他正拿著個小本子寫寫畫畫，湊近一看，上面記著“宿舍樓道燈是聲控的，晚上回來要跺腳”“食堂三樓的粥據說不錯，適合胃不好的人”“中文系的辦公樓在紫藤花架后面，離計算機系的實驗樓五分鐘路程”。

“你什么時候記的這些？”她指著本子上的字跡，眼里滿是驚訝。“剛才在服務臺拿的校園手冊，對著地圖標的。”林辰把本子遞給她，“怕你迷路。”蘇晚晴翻著本子，指尖撫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突然覺得，這個曾經連自己的座位都記不住的男生，正在用最笨拙的方式，為她搭建一個安穩的世界。

下火車時，A大的接站牌在人群里格外顯眼。舉著“計算機系”牌子的學長看到林辰，眼睛一亮：“學弟是林辰吧？我是你們的助導張遠！早就聽說今年有個高分考進來的，原來是你！”林辰笑著握手，剛要介紹蘇晚晴，就被一個穿紅馬甲的學姐拉走：“同學你是中文系的吧？我帶你去那邊登記！”

蘇晚晴回頭沖他笑，揮了揮手里的車票：“我在那邊等你！”林辰點頭，看著她跟著學姐穿過人群，淺藍色的連衣裙像朵安靜的花，在喧鬧的車站里格外顯眼。張遠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你女朋友？挺般配啊。”林辰的耳尖有點紅，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笑了笑。

校車沿著梧桐樹濃密的樹蔭往前開，陽光透過葉隙在車廂里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辰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行人，心里卻出奇地安穩。他知道，從踏上火車的那一刻起，那個充滿遺憾的前世已經徹底留在了身后，而身邊這個正在偷偷看他的姑娘，會陪他把未來的每一步，都走成值得回憶的模樣。

蘇晚晴從背包里拿出個橘子，剝得很慢，橘瓣的清香在小小的空間里散開。她遞給他一半，指尖相觸時，兩人都笑了。車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像在為這段嶄新的旅程，唱著溫柔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