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舊巷里的余溫和解
- 昨日青空再遇你
- 江髻
- 2269字
- 2025-08-12 13:49:44
八月的午后總帶著黏膩的熱,蟬鳴在老槐樹的枝葉間滾來滾去,把空氣曬得發(fā)沉。林辰提著給王浩的復習資料,拐過街角那棵歪脖子樹時,腳步忽然被釘在原地——網(wǎng)吧巷口的陰影里,虎子正蹲在墻根抽煙,煙蒂在地上積了一小堆,像被踩滅的星子。
他身邊沒跟著那些染黃毛的小弟,背影佝僂著,洗得發(fā)白的T恤卷到腰間,露出幾道新添的疤痕。林辰捏了捏手里的牛皮紙檔案袋,指尖觸到袋里硬殼筆記本的棱角,那是他熬夜整理的錯題集,王浩昨天在電話里喊著非要看。
猶豫不過三秒,林辰還是走了過去。離著兩步遠時,虎子猛地抬頭,煙頭在他指間明滅,眼里的戾氣比上次見面淡了些,卻多了層說不清的疲憊。“來看我笑話?”他扯著嘴角笑,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林辰把手里的冰紅茶遞過去,瓶身的水珠洇濕了手指:“路過。”虎子盯著飲料罐看了半晌,還是接了過去,捏在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沒擰開。“聽說你報了汽修班?”林辰在他旁邊蹲下,褲腿蹭到地上的塵土,“城南那家‘老扳手’不錯,老板是我爸以前的徒弟。”
虎子的動作頓了頓,猛吸一口煙,煙圈在他眼前散開:“關你屁事。”“我以前在汽修廠待過半年。”林辰望著巷口被陽光烤得發(fā)白的路面,“換輪胎時被千斤頂砸過腳,疼得三天沒下床。但領工資那天,拿著錢給我媽買了個按摩儀,她高興得哭了。”
虎子把煙蒂摁在地上,火星濺起來又很快熄滅。沉默像巷子里的熱浪,漫過兩人之間的距離。過了很久,他才悶悶地開口:“誓師大會那天,你在臺上說的話……我聽見了。”林辰?jīng)]接話,聽他繼續(xù)說,“我以前總覺得,自己沒有的,別人也別想有。就像小時候搶不到的玩具,寧愿砸了也不給別人玩。”
他低頭摳著地面的裂縫,聲音輕得像嘆息:“我第一次見蘇晚晴,是在初二的運動會。她給你們班送水,跑得太快摔在地上,膝蓋破了還笑,說‘瓶子沒碎’。那時候就覺得,怎么會有這么傻的姑娘。”
林辰的心輕輕顫了一下,原來有些注視,開始得比他知道的更早。
“后來看你們走得近,就覺得礙眼。”虎子扯了扯衣領,像是在扯掉什么不舒服的東西,“那天在巷口被你們打跑,我回去想了很久。王浩說我是嫉妒,我不認。直到看見你們倆在公告欄前看成績,她給你擦汗,你給她拎包……才明白,有些東西不是搶的,是攢的。”
他把冰紅茶擰開,咕咚喝了一大口,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在陽光下格外清晰:“蘇晚晴是個好姑娘,你對她好點。”林辰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我會的。”他頓了頓,又說,“汽修班有不懂的,隨時找我。老扳手的李叔脾氣暴,但手藝真的好。”
虎子沒抬頭,只是揮了揮手,像在趕什么,又像在告別。林辰走出巷口時回頭望了一眼,虎子正對著冰紅茶罐發(fā)呆,陽光落在他亂糟糟的頭發(fā)上,竟有了點少年人的茫然。風穿過巷子,帶著遠處賣冰棍的吆喝聲,把這段糾纏了兩三年的恩怨,吹得有了和解的溫度。
傍晚的云霞燒得很旺,林辰提著空了的資料袋往家走,路過菜市場時買了條鯽魚,又挑了把蘇晚晴愛吃的荷蘭豆。他媽媽早上打電話,說蘇晚晴今晚來家里吃飯,語氣里的雀躍藏都藏不住。
推開家門時,蘇晚晴正蹲在廚房門口,幫林辰的媽媽摘菜。夕陽從紗窗鉆進來,在她發(fā)梢鍍了層金,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像幅早就該有的畫。“阿姨,其實林辰很細心的。”蘇晚晴拿起一顆飽滿的豌豆,“他記得我不吃香菜,每次打飯都會提前說。”
林辰的媽媽笑得眼角堆起皺紋:“這臭小子,也就對你上心。以前讓他給我買瓶醬油,都能忘了拿找零。”林辰把菜放在案板上,故意咳嗽一聲:“媽,當著外人面給我拆臺啊?”蘇晚晴回頭看他,眼里的笑意像浸了蜜,“我才不是外人。”
三個字輕輕巧巧,卻讓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媽媽在旁邊笑得更歡了,推了他一把:“快去給晚晴切盤西瓜,冰箱里冰著呢。”
飯桌上的鯽魚燉得奶白,荷蘭豆炒得翠綠,蘇晚晴小口喝著湯,聽林辰講大學選課的注意事項。“計算機系的高數(shù)很難,我托學長買了往年的習題集。”林辰給她夾了塊魚腹,“你中文系雖然不用學高數(shù),但古代文學史據(jù)說很變態(tài),我?guī)湍阏伊怂季S導圖。”
蘇晚晴的碗里堆起小小的山,她抬頭時眼里閃著光:“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林辰的媽媽笑著說:“他啊,這些天除了幫你查學校,就是研究這些。半夜起來上廁所,還看見他在電腦前記筆記呢。”
飯后,兩人坐在陽臺的竹椅上看星星。晚風帶著梔子花香飄進來,蘇晚晴忽然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硬殼本,封面都磨得起了毛。“今天整理房間時翻到的。”她把本子遞過來,“你要不要看?”
林辰翻開第一頁,稚嫩的字跡寫著“初二(3)班蘇晚晴”,里面記滿了課堂筆記,偶爾夾雜著幾句碎碎念:“今天林辰又逃課了,數(shù)學老師把他的座位調(diào)到最后一排。”“他打球摔了,胳膊破了好大一塊,卻還在笑。”“他扔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這道題不會’,字真丑。”
翻到最后一頁,日期是高考前一天,只有一句話:“明天就要考試了。希望林辰能好好考,希望我們……能去同一個地方。”
林辰的手指撫過那行字,紙頁上似乎還留著她寫字時的溫度。他抬頭時,蘇晚晴正望著月亮,側(cè)臉在月光下柔和得像水:“其實那時候總在想,你要是能變好就好了。哪怕只是不逃課、不打架,哪怕……只是偶爾跟我說句話。”
林辰把她攬進懷里,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聞到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蘇晚晴往他懷里縮了縮,聲音悶悶的:“不晚啊。”她抬頭看他,眼里的星星比天上的還亮,“你看,我們現(xiàn)在不是在一起了嗎?”
遠處的蟬鳴漸漸稀疏,晚風帶著涼意掠過陽臺。林辰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像吻過那些錯過的時光。竹椅輕輕搖晃,把兩人的影子晃成一團,在月光下纏綿成詩。有些和解,是和別人,有些和解,是和過去的自己。而最好的和解,是終于能握著身邊人的手,坦然地說:“未來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