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廣場舞隊的“叛徒”

王阿姨的廣場舞隊最近有點不對勁。

往常天不亮，小區中心廣場的路燈還沒熄，“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就準時炸響，三十來號大媽踩著鼓點甩胳膊扭腰，連樹上的麻雀都得被驚飛三回。可這禮拜不同，音樂總跟卡了魚刺似的，唱到“流向那萬紫千紅一片海”就突然卡殼，滋啦滋啦的電流聲裹著半句歌詞打轉，活像個結巴在哼歌。

“這破音響，早該換了！”王阿姨一腳踢在藍牙音箱上，米白色的塑料殼被踢得歪了歪，露出底下磨禿的防滑墊。她是廣場舞隊的領隊，燙著時髦的卷發，說話總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勁兒，“去年雙十一買的，才用了不到一年，準是那網店賣的假貨！”

旁邊穿紅棉襖的李大姐拄著腰直喘氣：“可不是嘛，昨兒跳《小蘋果》，剛扭到第三個八拍就沒聲了，害得我順拐了半天，腰都快閃了。”

“還有還有，”戴毛線帽的張姐湊過來，手里還攥著個暖水袋，“早上人多，連不上藍牙的時候，它自己還會突然放段京劇，嚇得我以為鬧鬼呢！”

老王晨練路過，正拎著鳥籠子往小花園走，聽見這話忍不住停下腳步，抱著胳膊看熱鬧：“我說王阿姨，是不是你們動靜太大，吵著閻王爺了，特意派個小鬼來給你們斷信號？”他那只畫眉鳥像是應和，在籠子里撲騰著叫了兩聲。

“去你的老王頭！”王阿姨柳眉倒豎，手里的廣場舞折扇“啪”地打開，扇面上“健康快樂”四個金字晃得人眼暈，“再胡說八道，我讓我們隊花撓你！”隊花是剛退休的小學老師，廣場舞跳得最標準，就是脾氣急，前陣子還因為有人搶她前排位置，追著對方繞廣場跑了三圈。

正說著，廣場入口突然傳來“轱轆轱轆”的聲響。眾人扭頭一看，只見老王家門口的智能垃圾桶正自己“滾”過來——是小王上禮拜來給裝的萬向輪，說樓道窄，安了輪子方便老王推出去倒垃圾，沒想到這鐵疙瘩還學會自己溜彎了。它停在離音箱不遠的地方，銀灰色的外殼在路燈下泛著光，正面的屏幕突然亮了亮。

“檢測到……音頻信號……異常……”垃圾桶的聲音還是帶著卡頓，像是隔著層棉花在說話，“干擾源……來自……廣場舞音箱……”

王阿姨愣住了，手里的折扇都忘了合上：“你個裝垃圾的鐵疙瘩懂什么？這叫藝術，你懂嗎？”

“音箱……藍牙模塊……老化……”垃圾桶頓了頓，像是在處理數據，“且……同時連接……五個設備……導致……信號沖突……”它的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建議……更換……或……減少連接設備……”

老王在旁邊樂得直拍大腿：“聽見沒？連垃圾桶都看不過去你們這破設備了！我早說過，你們那音樂吵得我家畫眉都不叫了，現在它自己都認慫了吧？”

王阿姨氣鼓鼓地瞪了老王一眼，卻偷偷把垃圾桶的話記在了心里。跳完舞，她就給兒子打了電話，讓他趕緊給換個新音箱，還特意強調：“要那種能連好多設備，還不會卡殼的！”兒子在電話那頭笑她：“媽，您這是要把廣場舞隊改成高科技團隊啊？”

新音箱第二天就到了，黑色的，比原來的大了一圈，立在廣場上像個小碉堡。王阿姨按著說明書連好藍牙，一按播放鍵，“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流暢地涌出來，連鼓點都比以前清楚。大媽們跟著跳了兩曲后，個個眉開眼笑，都說這錢花得值。

可沒過兩天，新問題又來了。隊里的李大姐總跟不上節奏，別人扭胯的時候她抬腳，別人轉圈的時候她愣神，急得滿頭大汗。“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哪跟得上啊！”李大姐扶著膝蓋直喘氣，額前的碎發都汗濕了，“這新音箱的鼓點比原來快半拍，跟打機關槍似的，我這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旁邊幾個年紀大的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以前那舊音箱慢騰騰的，跳著舒坦，這新的太快了。”

王阿姨正皺著眉發愁，廣場那頭又傳來“轱轆”聲。只見智能垃圾桶又自己“滾”過來了，停在新音箱旁邊，“嘀”地響了一聲，像是在打招呼。

“已……連接……音箱……”垃圾桶的屏幕閃了閃，跳出個進度條，上面標著“1.0x”，“可調節……播放速度……建議……調整至……0.9倍速……”

王阿姨半信半疑地湊過去，按垃圾桶屏幕上的“-”號。進度條跳到0.9x的瞬間，音樂突然慢了半拍，原本急促的鼓點變得沉穩起來，像有人輕輕踩著拍子。李大姐試著跳了兩步，眼睛一亮：“哎，這速度正好！”她跟著節奏扭了個圈，動作比剛才順溜多了。

“嘿，這垃圾桶真神了！”隊員們都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夸。張姐還伸手摸了摸垃圾桶的頂蓋：“這鐵疙瘩比王阿姨兒子還管用呢，王阿姨兒子都不知道他媽跳的舞要慢半拍。”

從此，智能垃圾桶成了廣場舞隊的“編外成員”。天快亮時，它會自己“滾”到廣場，等大媽們來齊了，就先報個天氣預報：“今天……氣溫……零下二度……有風……建議……穿外套……戴帽子……”有次王阿姨忘了戴圍巾，跳著跳著就打了個噴嚏，垃圾桶立刻補上一句：“領隊……風度……不如……溫度……”逗得大伙兒直笑。

有人跳錯動作也瞞不過它。張姐總把向左轉跳成向右轉，每次出錯，垃圾桶就會慢悠悠地提醒：“左轉彎……不是……右轉彎……第三次……”張姐氣得追著它打，可它底盤穩，轱轆轉得快，總能靈活躲開。

它還學會了記考勤。每天跳完舞，會在屏幕上列出沒來的人：“張姐……今天……又沒來……李大哥……請假……理由……看孫子……”王阿姨就拿著這名單挨個兒打電話：“老張，你再不來，垃圾桶都要把你除名了！”

老王每天晨練完，都要去廣場把自家垃圾桶“領”回來。看著那鐵疙瘩被一群大媽圍著，又是調音樂又是報天氣，活像個指揮家，他就哭笑不得：“你個叛徒，胳膊肘往外拐！我供你電，給你清垃圾，你倒好，天天在這兒給別人當軍師！”

垃圾桶沒理他，只是屏幕上的進度條跳了跳，默默播放起下一首曲子——還是那首《最炫民族風》，0.9倍速的。廣場上，王阿姨帶著隊員們轉了個整齊的圈，紅色的裙擺像朵盛開的花。李大姐跳得最起勁，嘴里還跟著哼：“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

老王搖了搖頭，轉身往家走。剛走兩步，就聽見垃圾桶在背后喊：“老王……明天……王阿姨……生日……建議……帶兩袋……餅干……”

他愣了愣，腳步慢了下來。風里傳來大媽們的笑聲，混著音樂的節奏，倒比畫眉鳥的叫聲熱鬧多了。他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機給兒子發了條微信：“你那垃圾桶成精了，連王阿姨生日都知道。”想了想，又加了句：“幫我看看，超市哪種餅干適合老年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