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會報菜名的“軍師”

老王的冰箱快空了。

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廚房，在地板上投下塊菱形的光斑。他拉開冰箱門，冷氣“呼”地涌出來，帶著股淡淡的霜味。冷藏室里孤零零躺著半顆白菜，外葉已經有點發蔫，裹著層薄薄的白霜；冷凍室更慘，除了塊凍得硬邦邦的臘肉，就只剩兩格冰格——還是老伴在世時凍的冰塊，他總忘了用，就那么一直凍著，像凍住了段日子。

“想吃點啥呢……”老王對著空冰箱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著冰箱門。以前老伴在時，這冰箱永遠塞得滿滿當當，上層擱著剛包的餃子，中層碼著切好的肉絲，保鮮盒里裝著洗干凈的青菜，連門架上都擠著腐乳、辣醬和老伴自己腌的酸黃瓜。今天紅燒肉，明天糖醋魚，哪像現在，他對著半顆白菜琢磨半天，連個像樣的炒青菜都湊不齊。

“檢測到……冰箱庫存……不足……”一個卡頓的聲音突然在廚房響起。老王嚇了一跳，扭頭看見智能垃圾桶不知啥時候滾了進來，正停在冰箱旁邊，銀灰色的外殼映著冰箱里的白光，像個蹲在地上出主意的小參謀。“建議……采購……五花肉……土豆……青椒……”它頓了頓，屏幕上跳出幾道菜名，“可制作……紅燒肉……地三鮮……”

老王愣住了，手指從冰箱門上移開：“你咋知道我愛吃紅燒肉？”這可是他藏了大半輩子的喜好，年輕時總被老伴念叨“吃多了油膩”，每次做紅燒肉都得跟老伴討價還價，才能多吃兩塊帶皮的肥肉。

“分析……用戶……歷史用餐記錄……”垃圾桶的聲音里帶著點電流聲，“每周三……傾向……肉類……且……上次吃紅燒肉……是七天前……”屏幕上還跳出個小小的日歷圖標，在七天前的位置打了個紅勾。

老王樂了，伸手在垃圾桶頂上拍了拍，冰涼的金屬殼震得他手心發麻：“行啊你，不光管垃圾分類，還管起我的菜譜了。你咋不直接幫我把菜做了？”

“暫不支持……烹飪功能……”垃圾桶的屏幕閃了閃，像是在認真回答，“但可……提供……步驟指導……”

“得得得，就聽你的。”老王笑著系上外套扣子，從門后掛鉤上取下那個磨得發亮的帆布袋，“不過我可警告你，別跟去菜市場，不然被人當怪物看，我可不管你。”上次他帶這鐵疙瘩去廣場找煤球，被好幾個老頭圍著問“這是啥新式武器”，他解釋了半天才說清楚是個垃圾桶。

垃圾桶沒回應，只是屏幕暗了暗，像是默認了。

老王揣著錢袋往菜市場走。初冬的風刮在臉上有點疼，他把脖子往衣領里縮了縮，路過小區花園時，看見張大爺正帶著孫子曬太陽，那孩子舉著根糖葫蘆，糖衣在陽光下亮晶晶的，讓他想起前幾天粘在自己胡子上的糖渣。

菜市場里倒是熱鬧，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混著魚腥味、肉香味撲面而來。老王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賣豬肉的小李在攤位后喊他：“老王頭，今天買啥呀？”小李是個壯實的小伙子，系著油乎乎的圍裙，手里總拎著把明晃晃的砍刀。

“來二斤五花肉，要帶皮的，肥點的。”老王走到攤位前，指著掛在鐵鉤上的肉說。他愛吃帶皮的肥肉，燉得爛爛的，入口就化，油香能從喉嚨一直暖到胃里。

“好嘞！”小李手起刀落，砍刀在砧板上“邦”地一聲，“您老可有日子沒買五花肉了，上次來還是上周吧？”他麻利地把肉切成塊，放在秤上稱，“最近看你氣色不錯啊，是不是有啥好事？”

“能有啥好事，”老王笑著掏出錢袋，“家里多了個管閑事的桶，天天盯著我吃飯。”

正說著，他褲兜里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起來。掏出來一看，是條短信，發件人顯示“家里的桶”，內容就一行字：“提醒……五花肉……要選……肥瘦相間……帶肋骨……燉出來……更香……”后面還跟了個小小的肉骨頭圖標。

老王差點把手機扔了，舉著屏幕給小李看：“你看你看，這叫什么事！我出來買個肉，它還遠程指揮上了！”

小李湊過來看了短信，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砍刀都差點掉了：“王叔，您這垃圾桶成精了吧？比我媽還會挑肉！我媽每次買五花肉，都得翻來覆去看半天，說帶肋骨的燉著香。”他說著，從旁邊掛著的肉里挑了塊帶小截肋骨的，“得，就給您來這塊，保證燉出來香得能招鄰居！”

買完肉，老王又去買土豆。攤位上擺著兩堆土豆，一堆個頭大，表皮光溜，看著就新鮮；另一堆小些，不少土豆上還發著細細的芽，攤主正吆喝：“發芽的便宜賣了，三塊錢一兜！”

老王拿起個發芽的土豆，心里琢磨：“削掉芽不就能吃了？還便宜。”他小時候家里窮，土豆發芽了從來舍不得扔，都是把芽眼挖掉再吃。

正猶豫著，手機又“嗡嗡”響了。還是“家里的桶”發來的短信，這次字打得特別大：“警告……土豆……發芽……含龍葵素……有毒……請勿購買……”后面跟著個紅色的感嘆號，觸目驚心。

老王趕緊把土豆扔回筐里，指著那堆新鮮的：“給我來五斤，要沒發芽的，挑結實點的！”

攤主納悶地看著他：“發芽的咋了？削掉芽眼不就能吃了？我自己家都這么吃。”

“我家桶說有毒！”老王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那鐵疙瘩的話比圣旨還管用。攤主被他說得愣了愣，嘟囔著“現在的人真講究”，給了他一兜又大又圓的土豆。

一路買下來，老王的菜籃子漸漸滿了。翠綠的青椒，帶著泥土的胡蘿卜，還有兩根裹著葉子的新鮮玉米——都是垃圾桶“推薦”的。買青椒時，攤主想給他挑幾個有點軟的，說便宜，他剛要接，手機就響：“青椒……需選……硬挺……無斑點……”；買胡蘿卜時，他拿起根表皮皺巴巴的，手機又提示：“胡蘿卜……蔫軟……水分流失……建議……選帶纓子的……”

攤主們都覺得稀奇，圍著他問：“老王頭，你這手機里藏著個買菜師傅啊？”“啥APP這么神，還知道啥菜新鮮？”老王得意地晃了晃手機：“不是APP，是我家垃圾桶，比你們懂行多了！”惹得眾人一陣笑。

回到家，老王把菜一股腦倒在廚房的案板上，轉身指著剛滾回廚房的垃圾桶說：“行啊你，還會遠程指揮了？連我手機定位都敢看，你咋不上天呢？”

垃圾桶的屏幕亮了亮，一行小字慢慢浮現：“為了……用戶……飲食健康……已連接……手機定位……實時……提供建議……”它頓了頓，又跳出一句，“且……用戶……曾因誤食……發芽土豆……上吐下瀉……”

老王的臉一下子紅了。那是老伴走后的第一個冬天，他一個人在家，圖省事買了堆發芽的土豆，結果吃壞了肚子，還是小王請假回來送他去的醫院。這事兒他早忘了，沒想到這鐵疙瘩連這都記著。

“你倒是挺能啊。”老王嘴上罵著，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暖了暖，有點發燙。他系上老伴留下的藍布圍裙，那圍裙洗得發白，領口還有個小小的補丁，是當年他抽煙燙的。“行吧，今天就聽你指揮，給我報步驟。”

“第一步……五花肉……切塊……焯水……加姜片……料酒……去血沫……”垃圾桶的聲音在廚房響起，混著嘩嘩的水流聲。老王按著它說的，把五花肉切成塊，扔進鍋里焯水，白色的浮沫慢慢浮上來，像老伴以前教他的那樣。

“第二步……炒糖色……火候……中小火……冰糖……融化……呈……琥珀色……”老王把鍋燒干，放進冰糖，看著它們慢慢融化，變成透亮的琥珀色，趕緊把焯好的肉倒進去翻炒，油星濺起來，香得他直咽口水。

“第三步……加……八角……桂皮……生抽……老抽……加開水……沒過肉……”垃圾桶的聲音越來越流暢，像是也在跟著忙活。老王一一照做，把調料扔進鍋里，看著湯汁慢慢變得濃稠，肉香順著鍋蓋的縫隙鉆出來，飄得滿屋子都是。

燉肉的功夫，他又按著垃圾桶的指揮切了土豆和青椒，準備做地三鮮。等紅燒肉燉得差不多時，廚房里已經飄滿了肉香，連蹲在沙發上打盹的煤球都醒了，跑到廚房門口，對著鍋里喵喵叫。

老王盛了一大碗紅燒肉，油亮的肉塊上還掛著湯汁，顫巍巍的，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他剛拿起筷子，突然想起什么，夾了塊最肥的扔進垃圾桶的廚余格里——那是他跟老伴的習慣，做好飯總愛先給對方夾一筷子，哪怕對方不在跟前，也覺得心里踏實。

“謝了啊，軍師。”他對著垃圾桶輕聲說。

垃圾桶“嘀”了一聲，屏幕上跳出個小小的笑臉，像是在說“不客氣”。窗外的陽光越發明媚，照在紅燒肉上，泛著溫暖的光。老王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軟糯的肥肉在舌尖化開，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讓他想起無數個老伴在廚房忙碌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