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兩天，林楓幾乎泡在了潘家園周邊的雜貨鋪里。

他沒買什么花哨的東西，只挑了最厚實的帆布褲、兩件帶補丁的舊軍大衣，還有一雙鞋底釘了鐵掌的大頭鞋。老板是個豁了牙的老頭，見他專挑耐造的物件，忍不住打趣：“小伙子，你這是要去開荒啊？”

林楓付了錢，把東西往帆布包里一塞，含糊道：“去趟西北，那邊風(fēng)大。”

路過一家不起眼的藥鋪時，他停下了腳步。藥鋪門臉窄小，柜臺后坐著個戴老花鏡的老太太，正慢條斯理地捻著草藥。林楓進(jìn)去時，她抬了抬眼皮，沒說話。

“要點雄黃粉，”林楓開口，“再要一小包朱砂，最好是辰州產(chǎn)的。”

老太太的手頓了頓，抬眼打量他：“要這些做什么？雄黃驅(qū)蛇，朱砂鎮(zhèn)宅，你這是……”

“家里老人留下的方子，說出門在外帶著穩(wěn)當(dāng)。”林楓沒多解釋，從兜里摸出幾張皺巴巴的錢放在柜臺上。

老太太看了看錢，又看了看他，慢悠悠地從抽屜里拿出兩個油紙包：“雄黃要陳年的，驅(qū)邪效果才好。朱砂給你挑了細(xì)磨的，能混在墨里畫符。”她頓了頓，聲音壓得低了些，“西北那邊邪性，路上當(dāng)心些。”

林楓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紙包時，感覺雄黃粉里混著點別的東西，顆粒更粗，帶著股淡淡的土腥氣。他心里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謝婆婆提醒。”

出了藥鋪，他拐進(jìn)一條僻靜的胡同，找了個背風(fēng)的墻角，把油紙包打開。雄黃粉里果然摻了些灰褐色的粉末，湊近聞了聞，有股極淡的硫磺味——是硝石。這老太太，怕是以前跟“土夫子”打過交道。

他把雄黃和朱砂小心地收進(jìn)帆布包內(nèi)側(cè)的暗袋里，那里還藏著半塊用蠟封好的麒麟血——這是他臨走前，偷偷從家族祠堂的鎮(zhèn)物上刮下來的，尋常邪祟近身，只需一點就能退散。

第三天一早，林楓按約定去了胡八一和王胖子住的小院。

那院子在胡同深處，墻皮掉得厲害，門口堆著半摞舊磚。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王胖子的大嗓門：“老胡，你這羅盤準(zhǔn)不準(zhǔn)啊？別到了沙漠里指東打西，把咱們帶溝里去！”

“你懂個屁，”胡八一的聲音傳來，“這是我從戰(zhàn)友那兒淘來的軍用羅盤，比市面上那些花哨玩意兒靠譜十倍。”

林楓推開門，就見院里堆著好幾個大背包，胡八一正蹲在地上清點裝備，王胖子則在一旁拿著把工兵鏟揮來揮去，玩得不亦樂乎。

“小林子來啦？”王胖子眼尖，先看見了他，“快過來搭把手，這帳篷死沉！”

林楓走過去，彎腰拎起一個帳篷包。包確實沉，里面除了帳篷，似乎還塞了不少東西。

“楊小姐昨晚派人送過來的，”胡八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美國貨，說是抗風(fēng)抗沙。”他指了指墻角的幾個鐵皮箱子，“還有罐頭、壓縮餅干、凈水片，夠咱們吃半個月的。”

林楓掃了一眼那些裝備，心里有數(shù)。雪莉楊準(zhǔn)備的這些，都是沙漠探險的標(biāo)配，看來她外公的筆記里，不僅有精絕古城的線索，還有不少實用的生存經(jīng)驗。

“對了，”胡八一像是想起了什么，從兜里掏出個東西遞給林楓，“這個給你。”

是個軍用手電筒，外殼磨得有些發(fā)亮，但開關(guān)靈活，按下按鈕，一道強光刺破了院子里的陰涼。

“沙漠里白天熱得要死，晚上黑得早，這玩意兒用得上。”胡八一笑了笑，“咱們這趟是去探險，不是玩命，該有的裝備不能少。”

林楓接過手電筒，指尖傳來冰涼的金屬感。他能感覺到胡八一語氣里的善意，這是把他當(dāng)成了需要照顧的后輩。

“謝胡大哥。”他把電筒塞進(jìn)褲兜。

“謝啥，都是一個隊的，”王胖子湊過來，胳膊搭在林楓肩膀上，“小林子，你那把家傳的舊劍呢？拿出來讓胖爺開開眼啊。”

林楓指了指墻角的帆布包：“在包里呢，就是把普通的古劍，沒什么好看的。”

“普通？”王胖子顯然不信，“能讓你隨身帶著的，肯定不是凡品。是不是什么削鐵如泥的寶刃？”

“就是塊廢鐵，”林楓故意說得輕描淡寫，“比不得胖爺你的工兵鏟趁手。”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三人抬頭望去，只見雪莉楊走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兩個扛著箱子的壯漢。

她今天換了身便于行動的卡其色沖鋒衣，腳上是高幫沙漠靴，看起來比在茶館里多了幾分干練。

“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雪莉楊問。

“差不多了，”胡八一點點頭，“就等楊小姐你了。”

雪莉楊的目光掃過院子里的裝備，最后落在林楓身上：“林先生的東西呢？”

“就一個包，夠用了。”林楓拍了拍帆布包。

王胖子在一旁打趣：“小林子這是輕裝上陣，打算空著手去精絕古城撿寶貝啊？”

雪莉楊沒笑，只是看著林楓：“沙漠里情況復(fù)雜，我額外準(zhǔn)備了些備用的水和藥品，你要是缺什么，盡管說。”

“多謝楊小姐，不用了。”林楓搖搖頭。他包里的東西，比雪莉楊準(zhǔn)備的這些“常規(guī)裝備”有用得多。

雪莉楊沒再堅持，對那兩個壯漢說：“把箱子搬到車上，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去機場。”

壯漢點點頭，扛起箱子往外走。胡八一和王胖子也趕緊背起背包，跟了上去。

林楓落在最后，拎起自己的帆布包。包不算沉，但里面裝著的，是他應(yīng)對精絕古城的底氣——半本《發(fā)丘秘術(shù)》、摻了硝石的雄黃、辰州朱砂、麒麟血，還有那柄藏在舊布里的麒麟劍。

走出胡同口，一輛半舊的越野車停在路邊。陽光正好，照在車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遠(yuǎn)處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胡同里的老槐樹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

林楓抬頭看了看天，湛藍(lán)的天上飄著幾朵薄云，看不出半點風(fēng)沙的影子。但他知道，再過幾個小時，他們就會踏上前往西北的飛機，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熱風(fēng)，已經(jīng)在等著他們了。

“小林子，發(fā)什么呆呢？快上車！”王胖子從車窗里探出頭喊他。

林楓回過神，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

越野車發(fā)動起來，緩緩駛出胡同，匯入了京城午后的車流。車窗外的街景不斷倒退，胡同、灰墻、老槐樹……漸漸被高樓和車流取代。

林楓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飛逝的景象，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兜里的手電筒。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就真的踏上了前往精絕古城的路。

那里有黑沙漠的風(fēng)暴，有潛伏在沙下的危險，有尸香魔芋的幻象，還有那道纏繞了無數(shù)人的鬼洞詛咒。

而他的歷練，也將在這片黃沙之下，正式開始。

車窗外的陽光越來越烈，像是在提前預(yù)示著沙漠里的酷熱。林楓閉上眼睛，嘴角卻悄悄勾起了一抹弧度。

風(fēng)沙要來了。

而他，等著這一天已經(jīng)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