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門衛室的窗戶開著，風卷著張紙條飄到王大錘腳邊。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和偷紅領巾的留言如出一轍：“明晚八點，后山老槐樹下，帶辣條來換紅領巾。不許告訴別人，不然撕票——哦不，撕紅領巾。”

“還挺有儀式感。”王大錘把紙條折成方塊，“小滿，你覺得這小偷是圖錢還是圖辣條？”

林小滿正蹲在操場邊，用鑷子夾起根紅色絲線：“紅領巾是棉綸材質，這絲線里混著點狗毛，是鎮上流浪狗‘大黃’的——它昨天還在垃圾堆里叼過我的筆記本。”

大黃是條瘦骨嶙峋的土狗，總在小學附近轉悠，學生們常偷偷給它喂吃的。王大錘突然想起什么：“昨天我路過廢品站，看見個老頭在給狗縫東西，紅通通的，當時沒在意……”

那老頭正是小學門衛張大爺。

張大爺今年六十多歲，背駝得厲害，總穿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袖口磨出了毛邊。平時不愛說話，只在放學時站在校門口，盯著孩子們脖子上的紅領巾發呆。

“張大爺，您見過偷紅領巾的沒？”王大錘假裝閑聊，靠在門衛室的門框上。

張大爺手一抖，手里的搪瓷缸差點掉在地上：“沒、沒見過……現在的娃子，咋還偷這玩意兒？”他眼神躲閃，瞟向墻角的麻袋，麻袋口露出半截紅色布料。

王大錘心里有了數。

當晚八點，后山老槐樹下，王大錘拎著三斤辣條蹲在石頭上，林小滿藏在樹后，舉著手機錄像。月光透過樹葉灑下來，照得地上的落葉像鋪了層銀霜。

腳步聲由遠及近，張大爺背著個麻袋走來，手里還牽著條狗——正是大黃，脖子上歪歪扭扭系著條紅領巾。

“辣條帶來了？”張大爺的聲音發緊。

“帶來了。”王大錘把辣條遞過去，“但你得先說，偷紅領巾干啥？給狗當圍巾？”

張大爺的臉“唰”地紅了，蹲在地上摸大黃的頭：“它、它冬天冷……我想著紅領巾厚實，能給它縫個墊子。”他解開麻袋，里面果然堆著十幾條紅領巾，每條的角上都縫著個小布兜，像是特意留著放零食的。

“可你為啥要搞這么大陣仗？還留紙條說‘撕票’？”林小滿從樹后走出來，舉著手機。

張大爺的肩膀突然垮了，像被抽走了骨頭：“我怕你們不讓我養狗……也怕你們認出我是誰。”

他說，二十年前他是磚窯的雜工，劉老栓鎖暗道那天，是他幫忙遞的鎖。這些年他總做噩夢，夢見丫蛋在暗道里哭，醒來就想做點好事贖罪。看到大黃總挨餓，就想起小時候的丫蛋——她也總偷偷給流浪狗喂窩頭。

“我偷紅領巾，是想給大黃做個窩，也想……看看這紅色，像不像當年秀兒姐繡的紅綢子。”張大爺抹著眼淚，“我知道錯了，現在就把紅領巾還回去。”

王大錘突然指著他中山裝的口袋：“那是啥？露著個紅角。”

張大爺掏出來一看，是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是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著條紅領巾，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是丫蛋。

“這是當年秀兒姐給我的，說等丫蛋上學了，就給她戴紅領巾。”張大爺的聲音哽咽，“我對不起她們娘倆啊……”

這時，樹后傳來輕微的響動，一個穿碎花裙的女人走出來，懷里抱著個熟睡的嬰兒，眉眼像極了秀兒。

“張大爺。”女人的聲音溫柔，“我娘說，您當年偷偷給暗道里遞過饅頭，她一直記著您的好。”

是丫蛋！她聽說鎮上在查舊事，特意帶著孩子回來看看，剛到后山就聽見了動靜。

張大爺看著丫蛋，突然“撲通”一聲跪下：“娃啊，是我對不住你……”

“起來吧。”丫蛋把嬰兒遞給身后的男人——她丈夫，扶起張大爺，“我爹都告訴我了，您也是被逼迫的。再說，要不是您當年遞的饅頭，我可能真的活不下來。”

大黃搖著尾巴蹭丫蛋的褲腿，脖子上的紅領巾被風吹得飄起來，像一團小小的火苗。

第二天，張大爺把紅領巾還給了學校，校長沒批評他，反而發動學生給大黃做了個棉窩，就放在門衛室旁邊。孩子們總纏著張大爺講“紅領巾和流浪狗”的故事，他的話漸漸多了起來，臉上也有了笑容。

王大錘的偵探社里，林小滿正在整理案件檔案，突然指著一張照片：“老板，你看這張——魏老頭修鐘時，鐘擺上掛著個小牌子，上面的字和你爹筆記本上的一樣。”

照片是魏老頭送來的，說鐘修好了，走得很準。鐘擺上的小牌子刻著：“時間會帶走錯的，留下對的。”

王大錘拿起照片，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字上，暖洋洋的。他突然想去看看老李頭，聽說丫蛋回來后，他天天守在花店門口，看著外孫傻笑。

剛走到花店門口，就看見老李頭舉著個風車，追著蹣跚學步的外孫跑，丫蛋和她丈夫站在門口笑，趙大姐拎著剛蒸的饅頭走來，魏老頭抱著修好的座鐘，說要放店里當擺設。

王大錘站在街角，突然覺得這平安鎮的日子，就像魏老頭的座鐘，雖然走過歪路，卻終究會回到正確的軌道，滴答滴答，走得踏實。

這時，手機響了，是超市老板：“王偵探，快來！我家的醬油被人換成醋了，貨架上留了張紙條，說‘吃醋比吃醬油健康’！你管不管？”

王大錘笑著應道：“管！等著，我這就來——順便蹭瓶新醬油！”

林小滿翻了個白眼，卻已經背上帆布包，里面的三種顏色筆，擺得比以前更整齊了。

平安鎮的故事，還在繼續，帶著點咸，帶著點酸，更多的是藏在煙火氣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