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頭的老井圍著半圈人，李建國正指揮民警用吊籃往岸上撈東西。王大錘擠進去一看，吊籃里躺著個鐵皮盒子，盒蓋縫里透著幽幽的綠光，像只睜著的鬼眼。

“撈上來時就亮著，邪門得很。”李建國遞過手套，“你倆小心點，別碰壞了。”

林小滿戴著手套掀開盒蓋，綠光突然變亮，晃得人睜不開眼。等適應了光線，才看清盒子里裝著個老式手電筒，電池早銹成了疙瘩，發光的是貼在筒身上的一張熒光貼，上面畫著個卡通偵探，舉著放大鏡，旁邊寫著“大錘偵探，加油”。

王大錘的心臟像被針扎了一下——這熒光貼是他八歲時畫的，當時他總纏著爹說要當偵探，爹就找鎮上的文具店老板，把畫做成了貼紙。

“這手電筒……是我爹的。”他聲音發顫，拿起手電筒掂了掂，發現筒身是空的，晃了晃，里面掉出卷油紙，裹著半張照片。

照片上是年輕的王大錘爹，抱著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兩人站在老井邊，笑得露出牙。女孩手里舉著個玻璃彈珠，里面嵌著朵干花——和之前那個結巴男人偷的玻璃球一模一樣。

“這女孩是誰？”林小滿指著照片。

王大錘搖搖頭，腦子里卻突然閃過個模糊的畫面：老井邊，一個穿紅裙子的小女孩把玻璃彈珠塞給他，說“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借你玩三天”。

“馬大爺，您見過這女孩嗎？”他舉著照片問。

馬大爺瞇著眼瞅了半天：“這不是磚窯老李頭的閨女嘛！叫丫蛋，當年跟她娘一起沒在火里……哎，真可憐，才六歲。”

老李頭的閨女？王大錘突然想起那個結巴男人——他偷石獅子時掉出的玻璃球，不就是丫蛋的嗎？

兩人立刻去找結巴男人。他被關在派出所的留置室里，正抱著膝蓋發呆，看到玻璃彈珠照片，突然“哇”地哭了：“丫蛋……是我弄丟了她的彈珠……”

他說，他和丫蛋是鄰居，火災那天，丫蛋把彈珠塞給他保管，說要去磚窯找娘拿糖吃，結果再也沒回來。他抱著彈珠等了二十年，總覺得對不起她，就想偷點“顯眼的東西”，讓大家別忘了還有個叫丫蛋的女孩。

“那老井里的手電筒……”王大錘追問。

“是我放的。”結巴男人抹著眼淚，“前幾天我去井邊燒紙，看見水里漂著個手電筒，認得是你爹的——當年他總拿這手電幫大家撈掉井里的東西。我怕你忘了丫蛋，就貼了張熒光貼放回去了。”

王大錘走出派出所時，天已經亮了。他拿著手電筒往老井走，想再看看當年的地方，卻在井臺邊發現個小泥坑，里面埋著個東西，露著半截紅綢帶。

挖出來一看，是只繡著牡丹的小布鞋，鞋碼很小，是丫蛋的。鞋底沾著塊碎布，藍底白花——是蘇梅藥箱里那件藍布衫的布料。

“她沒去磚窯。”林小滿突然開口，指著布鞋上的泥漬，“這是河邊的淤泥，不是磚窯的焦土。她可能是去河邊找蘇梅了。”

兩人沿著河岸找，在下游的蘆葦叢里發現個舊書包，里面裝著本作業本，最后一頁畫著個簡筆畫：一個戴眼鏡的女人（蘇梅）牽著個小女孩（丫蛋），旁邊寫著“蘇姨帶丫蛋去找爹”。

原來，火災那天，丫蛋沒去磚窯，是蘇梅怕她出事，帶她往河邊跑，想送她去山里找老李頭。可不知怎么，兩人都沒回來。

王大錘突然想起爹的筆記本里寫著：“見黑衣人追一女一孩，往蘆葦蕩去。”

黑衣人是誰？

這時，魏老頭顫巍巍地趕來，手里拿著塊燒焦的衣角：“我在磚窯的灰燼里找到的，上面有丫蛋的名字……蘇醫生把她藏進了窯里的暗道，自己引開了黑衣人，可暗道的門被燒變形了，丫蛋……”

話沒說完，老李頭拄著拐杖走來，手里捧著個小木盒，里面是一綹扎著紅繩的頭發：“這是丫蛋的胎發……我總覺得她還活著，天天在山里找，找了二十年。”

王大錘看著那綹頭發，突然想起小時候的另一個片段：蘆葦叢里，他撿到只紅綢帶的小布鞋，一個戴口罩的男人沖過來搶走了，罵他“多管閑事”。

那男人的聲音，像極了年輕時的劉老栓。

他立刻去找劉老栓。老爺子躺在病床上，輸著液，看到小布鞋，突然渾身抽搐：“是我……是我把她鎖在暗道里的……”

當年，劉老栓的爹怕丫蛋長大后報仇，讓十五歲的劉老栓去“處理”。劉老栓追著蘇梅和丫蛋到了磚窯，蘇梅把丫蛋推進暗道，自己往相反方向跑，被燒死在火里。劉老栓則鎖死了暗道門，還搶走了丫蛋的小布鞋，扔進了河里。

“可暗道后來被我們撬開了，里面沒人。”李建國不解。

“是我放她走的。”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是趙大姐的老伴——大家都以為他三年前去世了，其實是得了重病，一直在山里養病。

老趙頭說，他當年偷偷跟在劉老栓后面，等他走后，撬開暗道門救出了丫蛋，把她送去了鄰縣的親戚家。這些年他一直瞞著所有人，怕劉家人報復，直到最近聽說案子破了，才敢回來。

“丫蛋現在在哪？”老李頭抓住老趙頭的手，手在發抖。

“在縣城開了家花店，去年還生了個大胖小子，叫‘念安’，想念平安鎮的意思。”老趙頭從懷里掏出張照片，上面的女人眉眼像極了秀兒，抱著個嬰兒，笑得溫柔。

老李頭看著照片，老淚縱橫，突然朝著趙大姐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讓我還有個念想。”

王大錘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心里某個堵了二十年的東西，“咔噠”一聲碎了。他爹的筆記本里最后一頁寫著：“大錘別怕，好人有好報。”

原來，爹當年沒敢阻止黑衣人，一直內疚到去世，卻在日記里給兒子留下了最樸素的信念。

這時，林小滿碰了碰他的胳膊，指著遠處的山坡：“你看，老李頭在放風箏。”

風箏是丫蛋小時候最喜歡的蝴蝶樣式，飛得很高，線軸在老李頭手里，老趙頭幫他牽著線，兩人笑得像個孩子。

王大錘的偵探社又接到了新案子——鎮上的小學丟了一批紅領巾，現場留下張紙條：“想要紅領巾，明晚去后山，帶三斤辣條。”

“這小偷還挺懂行情。”王大錘揣上放大鏡，“走，小滿，咱們去會會他——順便看看后山的晚霞，聽說最近特別好看。”

林小滿翻了個白眼，卻把三種顏色的筆擺得整整齊齊，放進了帆布包。

平安鎮的風，終于帶著點甜絲絲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