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巽的手指在手套T-08的編號上輕輕摩挲,紅線繡的“T-08”在路燈下泛著微光,像是誰用針腳寫下的挑釁。他沒說話,只是把盒子合上,塞進背包夾層。
呂熠陽站在三輪車駛離的方向,盯著那道漸遠的車轍,忽然道:“他們知道我們在查,還敢送上門?”
“不是送上門。”杜巽拉了拉背包帶,“是通知我們,游戲升級了。”
兩人轉身往警局走,夜風卷著街邊燒烤攤的油煙撲面而來。剛進重案組走廊,雷震就從辦公室沖出來,手里捏著一份剛打印的文件,眉頭擰成個疙瘩。
“外省緝毒隊發來的協查通報。”他把紙拍在桌上,“有個跨國販毒團伙,最近在往內地鋪貨,走的是冷鏈夾層,手法專業,反偵察能力強。”
杜巽接過通報掃了一眼,目光停在“資金經離岸公司洗白”那一行。“秦氏接待部的香水是定制序列,T-07和T-08都出自同一批生產編號。如果這幫人用的是秦家的渠道,那資金鏈會不會也走同一條路?”
雷震盯著他:“你意思是,秦首富的公司,給毒販洗錢?”
“不是意思。”杜巽掏出手機,翻出之前葉琳琳查到的信息,“是事實。‘夜茉檀心’全市只有七瓶登記在冊,T-07是接待部備用品。T-08現在到了我們手里。誰都能拿,但誰能精準送到呂熠陽門口?”
呂熠陽一拍桌子:“秦壽干的。”
“他沒這腦子。”雷震搖頭,“但有人有。”
三人對視一眼,空氣沉了一瞬。
雷震轉身回辦公室,調出近三個月的金融協查記錄。電腦屏幕上,一連串資金流轉路徑緩緩展開。三筆境外匯款,總額兩千三百萬元,全部通過一家注冊在開曼的“香料貿易公司”轉入秦氏旗下兩家空殼企業,備注清一色寫著“香料采購”。
“問題來了。”雷震放大交易明細,“這三筆款進來后,沒有任何貨物報關記錄。海關系統里,壓根沒這批‘香料’的影子。”
杜巽湊近屏幕:“香料?南美那邊,什么香料值兩千萬?”
“可卡因的別名之一,就叫‘白香料’。”雷震低聲說。
辦公室陷入沉默。窗外的路燈忽明忽暗,照在雷震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上:23:47。
他點開省廳加密郵件系統,調出協查通報的附件包。一份被標記為“已刪除”的通話記錄截圖引起了他的注意。凌晨2:17,一個歸屬地為金三角的境外號碼,接通了秦首富的私人手機,通話時長4分32秒。
“這個時間點……”杜巽瞇眼,“秦首富公開行程顯示,他那天晚上十點就回了私人莊園,安保系統記錄他整夜未出。”
“但手機能帶出去。”呂熠陽冷笑,“或者,有人用他的號碼在別的地方撥出去。”
雷震沒說話,把截圖另存,順手塞進一個加密文件夾。他知道,這東西不能留痕。
第二天一早,杜巽去了市物流協會。他沒亮身份,只說是做冷鏈運輸調研的自由撰稿人。協會工作人員調出近半年的報關數據,隨口提了一句:“秦氏集團有輛冷藏車,半個月跑四趟邊境口岸,報的是冷凍海鮮,但走的都是非抽檢路線。”
“繞檢?”杜巽追問。
“不止。”工作人員翻著調度記錄,“它每次出發前,都會申請臨時增容,說要運活鮮,但回程時溫度記錄顯示全程零下十八度,活物早凍硬了。”
杜巽記下車牌號,轉身出門。他沒回警局,而是繞道去了秦氏名下的“健體中心”。招牌嶄新,玻璃門锃亮,前臺姑娘笑容標準。
“應聘教練。”他說,“擅長體能訓練和格斗拆解。”
對方遞來表格,順口問:“有退役背景嗎?”
“特種偵察,南部戰區。”杜巽隨口編了個番號。
前臺眼神微變,立刻換了語氣:“您稍等,我讓主管過來。”
等人的工夫,杜巽環顧四周。器械區擺著標準健身器材,但角落里有一組負重攀爬架,高度超過五米,配有繩索和抓鉤。墻上掛著一張訓練日程表,凌晨四點到六點,標注著“定向越野+抗壓測試”。
他正看得出神,呂熠陽從門口走進來,穿著運動背心,肩上搭著毛巾。
“哎,你也來應聘?”杜巽裝作驚訝。
“聽說這兒待遇好。”呂熠陽咧嘴一笑,眼神卻掃過監控探頭的位置。
主管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手臂上有道疤。他帶兩人參觀訓練區,重點介紹了“夜間實戰模擬艙”——一個全封閉的黑屋,里面布滿障礙和聲控警報。
“我們注重心理素質訓練。”主管說,“比如,被綁住手腳,聽著審訊錄音,還能保持冷靜。”
呂熠陽挑眉:“這不是健身,是特戰集訓。”
“高端客戶需要高端服務。”主管笑得意味深長。
下午五點,健體中心更衣室。呂熠陽故意磨蹭到最后,趁清潔工不注意,在一個空 locker里摸到一枚SIM卡。卡背被燒過,只剩半截IMEI碼,但能辨認出是境外運營商制式。
他把卡藏進鞋墊,走出大門時,正撞上杜巽。
“查到了。”杜巽遞過一張打印的路線圖,“那輛冷藏車,過去三個月,每次出境后都會在邊境小鎮停六小時,期間溫度記錄異常波動,像是中途開艙。”
“貨在中途換?”呂熠陽皺眉。
“或者,根本就沒貨。”杜巽搖頭,“是空車走流程,掩人耳目。真正的貨,可能早就通過別的渠道進來了。”
當晚十一點,雷震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三人圍坐在會議桌前,面前攤著三份資料:資金流水、冷藏車路線、健體中心訓練日程。
雷震把通話記錄截圖投影到白板上:“金三角來電,時間吻合。資金走香料名義,實際無貨。再加上這群人練的不是健身,是作戰。”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這不是販毒團伙,是秦首富在養兵。”
杜巽點頭:“香水編號、手套、訓練營、資金鏈、物流線——所有線索都指向同一個結論。他在用企業做掩護,建一支能打能藏的私人武裝。”
呂熠陽一拳砸在桌上:“那還等什么?直接沖進去?”
“沖?”雷震冷笑,“你進去看見什么?一堆啞鈴和跑步機?還是說,你指望秦首富坐在辦公室里,桌上擺著可卡因?”
“那就等?”呂熠陽瞪眼。
“不等。”雷震打開抽屜,取出一份外省緝毒隊的監聽轉錄稿,“我找了個老戰友,搞到點沒公開的東西。”
紙上一行手寫批注引起杜巽注意:“注意婺市南城,有異常電力消耗。”
“南城?”呂熠陽猛地抬頭,“那邊除了秦氏食品廠,還有什么?”
“食品廠白天用電正常,但最近三個月,每晚十二點到四點,電表跑得跟瘋了似的。”雷震盯著批注,“夠開十臺大型冷凍機組。”
杜巽忽然想起什么:“冷鏈車溫度異常波動……如果貨不需要全程冷凍呢?如果它只需要在某個節點降溫?”
“比如,運進來的是半成品,到了本地再加工?”呂熠陽接上。
“制毒。”杜巽吐出兩個字。
雷震把轉錄稿推到中間:“監聽里,毒梟提到‘婺市老秦已打通邊檢,下批貨走冷鏈’。我比對了‘老秦’的語音頻譜,和秦首富公開講話的聲紋,匹配度92%。”
辦公室陷入死寂。
良久,杜巽開口:“現在怎么辦?等上頭批文?”
“等不起。”雷震收起文件,“而且,批文不會來。秦首富剛捐了五百萬建小學,新聞聯播播了三分鐘。”
“那就自己查。”呂熠陽站起身,“我盯健體中心的人流,看誰晚上不走。”
“我去查冷藏車的司機背景。”杜巽掏出筆記本,“順便摸摸那張SIM卡能不能恢復數據。”
“我在內部繼續挖。”雷震看著兩人,“但記住,任何行動,不錄音,不留痕,不碰核心證據。我們不是在辦案,是在找證據。”
三人起身,各自收拾東西。杜巽把T-08手套放進證物袋,貼上標簽。呂熠陽將SIM卡用錫紙包好,塞進打火機外殼。
雷震最后關燈,走出辦公室。走廊盡頭,電梯門緩緩合攏。
杜巽忽然停下:“那個批注——‘注意婺市南城’——是誰寫的?”
雷震回頭,眼神晦暗:“不知道。轉錄稿上沒署名,只有個編號:D-07。”
“D-07?”呂熠陽皺眉,“和T-07……”
話沒說完,杜巽的手機震了一下。一條匿名彩信彈出,沒有文字,只有一張模糊的照片:一間昏暗的房間,墻上掛著幾排黑色戰術手套,掌心都繡著編號。最新的一雙,紅線清晰——T-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