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巽的手機屏幕還亮著,那張模糊的照片在眼前晃。T-09,兩個鮮紅的數字像釘子扎進視線。他沒動,也沒說話,只是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呂熠陽盯著那聲輕響,像是在數心跳。“又是匿名?”
“不是快遞員能拍出來的角度。”杜巽抬手摸了摸背包帶,錫紙包著的SIM卡還在,但手感比之前沉了點——昨晚回去后他用吹風機低溫烘過,怕雨水滲進芯片。
雷震推門進來時,手里拎著兩杯豆漿,油條味混著走廊的消毒水味飄了一路。他把其中一杯放在杜巽手邊,另一杯用牙咬開包裝,喝了一口才開口:“交通科調出來了,那輛冷藏車,過去三個月,每晚十二點十五分準時進食品廠后門,四點整出來,一次不落。”
“跟電表跑的時間一模一樣。”杜巽擰開豆漿蓋,吹了口氣,“白天生產湯料包,晚上搞別的。”
“白天我去看看。”杜巽把油條掰成兩段,塞一段進嘴里,“市監局的臨時檢查函,雷隊已經備好了。”
“我盯后巷。”呂熠陽抓起外套,“晚上十二點,不見不散。”
傍晚六點,杜巽穿著深藍制服,胸牌上寫著“市監局臨時抽檢組”,手里捏著一張打印的檢查通知單。門衛看了半天,又打電話確認,才放他進去。廠區內燈火通明,傳送帶嗡嗡響,工人們穿著白大褂在流水線上封裝速食湯料包,空氣中飄著雞精和姜粉的味道。
他一路跟著陪同的主管走,眼睛卻不停掃。原料倉里堆著成袋的淀粉和食用膠,標簽齊全。成品區碼放整齊,外包裝印著“秦氏鮮味坊”字樣,保質期十八個月。
“B3通道呢?”杜巽指著一條被鐵門鎖死的走廊。
“設備維護。”主管笑得標準,“上周制冷機組出了點問題,還沒修完。”
“我能看看維修記錄嗎?”
“這個……得找工程部簽字。”主管不動聲色地擋在門前。
杜巽沒再追問,只在路過洗手間時借口上廁所,順手拍了張員工牌的照片。那人叫徐默,技術部,但花名冊里沒有這個名字。他記得健體中心的日程表上,凌晨四點的“抗壓測試”課,代課教練寫著“徐教官”,筆跡和這張牌上的簽名,幾乎一模一樣。
晚上十一點四十五,食品廠后巷。
呂熠陽蹲在垃圾站旁的陰影里,穿著深灰色工裝,肩上搭著條臟毛巾,像剛下夜班的搬運工。雨點開始落下來,不大,但持續不斷,打在鐵皮棚頂上噼啪響。
杜巽早一步上了對面樓頂的水塔,借著夜視望遠鏡觀察廠區后門。紅外探頭的紅點規律掃動,每隔兩小時開啟一次,但時間并不固定——上次是十二點二十,這次卻拖到了十二點三十五。
“等太久了。”呂熠陽低聲對著對講機,“雨越下越大,巡邏隊改路線了。”
“再等等。”杜巽壓低聲音,“探頭頻率變了,說明今晚有事。”
十二點十八分,后門鐵閘緩緩升起。三輛沒掛車牌的廂式貨車駛入,車身上沒有任何標識。工人穿著銀色防護服下車,從車上卸下幾個金屬箱,箱子表面有冷凝水珠。
“不是冷凍海鮮。”呂熠陽瞇眼,“這濕度,不像凍品。”
杜巽盯著二樓窗口。兩分鐘后,那扇原本漆黑的窗戶透出光——不是白光,是藍紫色的冷光,像是某種特殊照明。光一直持續到凌晨三點五十分才熄滅。
“拍到了。”杜巽收起望遠鏡,“時間、車次、燈光,全錄了。”
“我也撈了點東西。”呂熠陽從垃圾堆里翻出一只廢棄濾芯,外殼被燒過,標簽只剩半截,但殘留的化學符號清晰可辨:C10H15N。
“甲基苯丙胺前體。”杜巽接過濾芯,用證物袋包好,“他們處理廢物不徹底。”
“白天是真生產,晚上是真制毒。”呂熠陽咧嘴,“雙班倒,挺會算賬。”
第二天上午十點,杜巽再次混入廠區。這次他提前半小時到,在門衛室登記時故意把筆掉在地上,趁彎腰撿筆的工夫,瞥見值班表上寫著“徐默,夜班技術巡查,00:00-06:00”。
“這人不在花名冊,卻在排班。”他低聲對雷震說。
“SIM卡恢復得怎么樣?”雷震靠在車邊,手里轉著車鑰匙。
杜巽掏出筆記本電腦,連接讀卡器。經過昨晚的烘干和電壓調試,芯片終于讀出部分數據。一段0.8秒的音頻殘片跳了出來,背景里有低頻機械運轉聲,像是冷卻泵在持續工作。
“這頻率……”杜巽放慢播放速度,“跟制毒設備的降溫系統吻合。”
“再加上濾芯、燈光、防護服、夜間運輸……”雷震點頭,“證據鏈閉環了。”
“今晚再確認一次啟動信號。”杜巽合上電腦,“只要抓到他們開門的觸發方式,就能鎖定操作流程。”
當晚暴雨如注。
呂熠陽躲在排水溝旁的集裝箱后,雨水順著帽檐流進脖子。巡邏隊增加了頻次,還帶了探照燈,光束在墻頭來回掃。
杜巽趴在水塔下方的雨棚上,背包緊貼墻面。他盯著B3鐵門,手指搭在手機錄像鍵上。
零點十八分,廠內響起一聲蜂鳴——三短一長,持續兩秒。
鐵門應聲開啟。
“聽到了!”呂熠陽按下對講機,“三短一長,跟昨天不一樣。”
“錄到了。”杜巽低聲回應,“就是這個信號。”
他調整角度,拍下運輸箱的編號:QC-09。字母Q和C,跟T-09手套的編號格式一致,連字體都一樣。
“秦家內部編號。”呂熠陽盯著屏幕,“從接待部到制毒線,全是一套體系。”
“走。”杜巽收起手機,“任務完成。”
兩人按原路撤離。呂熠陽翻過東墻時,杜巽緊隨其后。雨太大,墻面濕滑,他剛落地,背包被墻頭的鐵絲勾住,肩帶一松,包口裂開。
他沒察覺,只顧著跟上呂熠陽的腳步。
直到走出兩條街,杜巽才停下喘氣。他拉開背包檢查設備,手電筒、錄音筆、證物袋都在。
唯獨少了T-08手套。
“糟了。”他猛地回頭。
清晨五點十二分,食品廠東墻外。
清潔工老陳推著垃圾車經過,瞥見草叢里有個黑布包。他撿起來,抹掉雨水,發現是只戰術手套,掌心繡著紅線編號:T-08。
“這啥玩意?”他嘟囔著,塞進推車,“送廠辦去吧,興許是哪個保安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