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菜館里，糖醋排骨的甜香混著尷尬的沉默，在圓桌上方盤旋。葉窈給未來婆婆夾完魚腹肉，指尖還沒離開瓷碗，就聽見爸爸沉緩的聲音撞過來：“彩禮按老家規矩，十八萬八，這是底線。”

許晏空爸爸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老哥，不瞞你說，小空弟弟剛在縣城買房，我這老腰上個月又動了手術……家里實在周轉不開?！?

“誰家沒難處？”葉窈媽媽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上悶響，“彩禮是態度，窈窈嫁過去不是受委屈的，這點體面總得有?！?

許晏空媽媽紅著眼圈想接話，被丈夫用眼神按住。葉窈看向許晏空，他卻盯著桌布上的醬油漬，半天擠出一句：“叔叔阿姨，要不……等我這個季度獎金下來？大概能湊個七八萬……”

“獎金能當飯吃？”葉窈爸爸的聲音冷了幾分，“結婚是正經事，能等嗎？小空，你得拿出個擔當來?！?

散席時沒人再說話，連客套的道別都透著僵硬?；厝サ穆飞?，葉窈坐在副駕駛，風灌進領口，涼得人發顫?！榜厚?，我爸媽真的盡力了，”許晏空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悶意，“你就不能跟叔叔阿姨通融通融？非要逼死我們嗎？”

葉窈猛地攥緊他的衣角，指甲掐進布料里：“逼你們？許晏空，我爸媽要的是你的態度！你連站出來跟我一起想辦法的勇氣都沒有，只會讓我妥協！”

電動車“吱呀”一聲停在路燈下，許晏空轉身看她，眼里沒了往日的愧疚，只剩壓不住的煩躁：“那你要我怎么樣？去借高利貸嗎？葉窈，你能不能現實點？感情不能當飯吃！”

葉窈看著他陌生的眼神，心像被晚風凍住了。她想起他蹲在陽臺給綠蘿換盆時的認真，想起他熬夜給她繡綠蘿葉頭紗的笨拙，那些溫柔怎么突然就成了泡影？“我現實？”她笑出淚來，“是你忘了說要讓我安心畫圖的承諾！”

她推開車座下車，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孤單的聲響。許晏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聲音里帶著點慌，卻沒追上來。葉窈沒回頭，晚風把他的嘆息吹得很遠。

第二天葉窈回家說彩禮的事，爸媽聽完當場紅了臉。“他讓你妥協？”媽媽氣得手抖，“這還沒結婚就把擔子全壓你身上，結了婚你能有好日子過？窈窈，這婚不能結！就算你跟他談了四年戀愛，這婚也不能結！”

“爸知道你舍不得，”爸爸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煙灰落了滿褲腿，“但過日子得看人心。小空遇事就躲，沒擔當，你跟著他，以后有受不完的委屈?！?

葉窈沒說話，眼淚砸在膝蓋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想替許晏空辯解，卻發現喉嚨發緊——這幾天他除了說“委屈你了”，連句正經的解決方案都沒有。

家里的氣氛徹底冷了。許晏空依舊每天回家，卻總在深夜才歸，身上帶著股陌生的甜香，不是王工那種成熟的香水味，更像某種果香調的少女氣息。他手機不離手，屏幕一亮就飛快按滅，連洗澡都要把手機帶進浴室，充電線從門縫里拖出來，像條心虛的尾巴。

葉窈起初沒多想，只當是項目忙。直到周三晚上，她幫許晏空收拾換洗衣物，從西裝口袋里摸出顆包裝可愛的水果糖，草莓味的，是她不愛吃的那種。她捏著糖紙發呆，許晏空恰好進來拿文件，看見糖時眼神閃了閃，慌忙解釋：“哦，項目部新來的實習生小姑娘分的，順手塞口袋里了?！?

“實習生？”葉窈抬頭看他，“之前沒聽你說過?！?

“剛來了兩周，叫蘇云西，挺機靈的，幫著跑材料遞文件。”許晏空語速很快，拿起文件就往外走，“項目忙，沒顧上跟你說?！?

葉窈捏著那顆糖，糖紙在指尖沙沙響。她見過項目部的實習生，大多是糙小伙，哪有會隨身帶水果糖的？

周五晚上，葉窈起夜喝水，看見客廳亮著微光。許晏空坐在沙發上打字，嘴角噙著點她許久未見的笑意，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聽見腳步聲，他像被燙到似的按滅屏幕，抬頭時眼神發飄：“醒了？要不要喝水？”

葉窈沒接話，目光落在茶幾上——一個沒來得及扔掉的奶茶杯，杯身上印著少女風的卡通圖案，是市中心那家網紅奶茶店的招牌款，她從沒見許晏空買過。

“今天加班晚，實習生小姑娘順手給買的，”許晏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慌忙把杯子扔進垃圾桶，“她說這家好喝，我就嘗了口?！?

葉窈沒說話，轉身回房。躺在床上，她聽見客廳的腳步聲輕了許多，許晏空沒回客房，反而在陽臺站了很久，手機屏幕的光在窗簾縫隙里忽明忽暗，像某種藏不住的心事。

接下來幾天，異常越來越多。許晏空的襯衫領口沾過次淺粉色的唇釉印，他說是實習生遞文件時不小心蹭到的；他手機壁紙換成了項目部合照，角落里站著個穿白T恤的清秀姑娘，扎著高馬尾，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甚至有天晚上，葉窈半夜醒來，聽見他在客房低聲打電話，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別擔心，我跟她……沒什么的，你早點睡?！?

她沒去質問，只是心里的寒意一點點漫上來。陽臺的綠蘿不知何時又蔫了，新抽的藤蔓軟軟地搭在欄桿上，幾片嫩葉黃得發脆，像是被什么東西悄悄啃噬過。葉窈給它換溫水時，指尖觸到冰涼的盆土，忽然想起爸爸說的“一起上心”——原來當一方的心早已飄向別處，再用心的澆灌，也留不住要枯萎的綠意。

這天晚上，許晏空又是深夜才歸，外套上沾著股甜膩的花香調香水味。葉窈坐在客廳等他，桌上放著那顆沒拆的草莓糖，和那個被她撿回來的奶茶杯。

許晏空換鞋時看見，臉色瞬間白了?！榜厚?，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葉窈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解釋實習生為什么總給你買奶茶，解釋你的襯衫上為什么有唇印，還是解釋你半夜給誰打電話說‘沒什么’？”

許晏空張了張嘴，喉結滾動著，卻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的手機突然亮了，屏幕上跳出條消息預覽，發信人備注是“云西”：“晏空哥，你到家了嗎？今天謝謝你送我回來～”

陽臺的風灌進來，吹得綠蘿葉子沙沙響，像在替這段走歪的感情，發出無聲的嘆息，葉窈慢慢摘下無名指上的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