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晏空搬去客房的第一周,家里的空氣像被過濾過,少了從前的緊繃,多了種小心翼翼的留白。他不再凌晨才歸,每天下班會準時出現在玄關,手里偶爾拎著新鮮的草莓——那是葉窈大學時最愛吃的。
“項目部調整了排班,晚上不用盯通宵了。”他換鞋時會低聲解釋,把草莓洗干凈裝在白瓷盤里,推到葉窈面前時,指尖還沾著水珠,“今天路過超市看見的,挺新鮮。”
葉窈沒說話,只是在畫圖間隙拿起一顆,甜汁在舌尖漫開時,想起搬家那天他在梯子上喂她草莓的樣子。陽臺的綠蘿被她挪到了陽光最足的角落,每天換溫水時,她會數新冒的嫩芽,從最初的兩片,慢慢漲到了五片。
周三晚上葉窈加班晚歸,打開門就聞到淡淡的姜茶味。許晏空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點面粉:“看你朋友圈說加班,煮了點姜茶暖身子。”他把保溫杯遞過來,杯壁溫溫的,“上周買的紅糖還剩點,放了兩塊。”
葉窈接過杯子時指尖相觸,他像觸電似的縮回手,耳根又紅了。她低頭喝著姜茶,甜辣的暖意從喉嚨滑到胃里,忽然想起上次她生理期疼得蜷在床上,他也是這樣笨拙地煮姜茶,只是那時他會坐在床邊給她揉肚子,而不是現在這樣站在三步外,眼神里帶著期待又怕打擾的局促。
周末許晏空休了半天假,沒像從前那樣補覺,而是蹲在陽臺給綠蘿換盆。他網購了新的營養土,戴著葉窈的粉色橡膠手套,小心翼翼地把枯黃的葉子剪掉。“查了攻略說換疏松的土長得快,”他抬頭看她,眼里有藏不住的緊張,“等長出新葉,我們再買個大花盆?”
葉窈靠在門框上,看著他認真的側臉。他鬢角的白發好像沒那么明顯了,或許是光線的緣故,或許是他這幾天休息好了些。“你之前車里的香薰,換回來了?”她忽然問。
許晏空的動作頓了頓,手套上沾著的泥土掉在托盤里。“上周就換了,”他聲音有點低,“之前是王工借我車接孩子,她說孩子對原來的味道過敏,我順手換了,后來忙忘了換回來……窈窈,對不起,沒提前跟你說。”
葉窈沒接話。她想起那天在他車里看到的陌生香薰,心里的刺原來不是憑空長出來的,只是被他的疏忽捂得發疼。
傍晚許晏空去扔垃圾,回來時手里多了個印著梧桐公園logo的紙袋。“路過花店看到的,”他把紙袋遞過來,里面是一小束淺紫色的風信子,“店員說這個花期長,適合放在窗臺。”
葉窈把花插進玻璃瓶時,發現花盆底下壓著張卡片,是許晏空的字跡,歪歪扭扭寫著:“之前欠你的生日花,先補一小束,等項目結束,去梧桐公園看滿樹的花。”
她捏著卡片站了會兒,陽臺的綠蘿在暮色里輕輕晃,新葉舒展著,像在呼吸新鮮空氣。
項目結束那天許晏空沒加班,回來時手里提著個大蛋糕,上面用奶油畫著兩株纏在一起的綠蘿。“慶功宴推了,”他把蛋糕放在桌上,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盒子,“這個……本來想生日時給你的。”
盒子里是枚銀戒指,戒面不是碎鉆,而是兩片交錯的綠蘿葉,內側刻著細小的“窈”字。“之前看你總摩挲那枚舊戒指,以為你喜歡簡單的款式,”他撓撓頭,“找工匠打的,可能沒那么精致……”
葉窈沒說話,把手上摘了許久的舊戒指取下,換上這枚新的。銀戒貼著指腹,涼絲絲的,卻比從前那枚更合手。
“王工那邊我跟她談過了,”許晏空忽然開口,語氣很認真,“工作上該幫忙的繼續幫,但私事我會注意分寸。她老公出差回來后,也不用我總搭把手了。”他頓了頓,從手機里翻出張照片,是條深灰色的圍巾,“上次你問的圍巾,是王工托我給她父親買的,說我常去的那家店質量好,發票還在我錢包里。”
葉窈看著照片里的圍巾,和她那天在禮品袋里看到的一模一樣。心里最后一點疙瘩,好像被他笨拙的解釋慢慢解開了。
“蛋糕要現在切嗎?”許晏空看著她,眼里的光比蛋糕上的蠟燭還亮。
“等會兒,”葉窈轉身去陽臺,把那盆綠蘿抱到客廳,放在蛋糕旁邊,“要跟我們的‘見證者’一起吃。”
綠蘿的新葉已經爬滿了花盆邊緣,深綠淺綠交疊著,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光澤。許晏空切蛋糕時,特意切了塊最大的放在綠蘿旁邊,像在給它慶生。
“客房的被子,我明天收起來?”他忽然問,聲音里帶著試探。
葉窈舀了勺蛋糕,奶油的甜混著風信子的香,在空氣里漫開。她抬眼看他,他眼里的期待快要溢出來,像大一那年在操場等她答復時的樣子。
“嗯,”她輕輕點頭,嘴角忍不住彎起來,“不過以后晚上加班,得提前報備。”
許晏空用力點頭,舀蛋糕的手都在抖,奶油蹭到鼻尖上,像只偷吃東西的貓。葉窈笑著拿紙巾給他擦,指尖碰到他溫熱的皮膚時,兩人都頓了頓。
窗外的月光落在陽臺上,風信子的影子在墻上輕輕晃。葉窈看著眼前的人,看著那盆重新煥發生機的綠蘿,忽然明白爸爸說的“過日子要一起上心”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