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窈被敲門聲驚醒時,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陽光透過積雪反射進來,亮得有些晃眼。她披衣開門,看見爸媽站在門口,媽媽手里提著個保溫桶,爸爸肩上扛著半袋家鄉的大米,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很快散開。
“窈窈,驚不驚喜?”媽媽笑著擠進門,凍得通紅的手在她臉上捏了捏,“你爸說快倆月沒見你了,非拉著我來看看。”
葉窈鼻子一酸,趕緊接過保溫桶:“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們。”
“怕你忙嘛,”爸爸放下大米,搓了搓凍僵的手,“你媽聽說你換了新工作,天天念叨你吃沒吃好,非燉了排骨海帶湯帶來。”
客廳里還留著昨晚的冷清,沙發上搭著許晏空沒帶走的外套,茶幾上的醒酒湯碗沒來得及洗。葉窈慌忙想去收拾,媽媽卻按住她的手:“別動,讓我看看我閨女的小窩。”
媽媽的目光掃過陽臺,忽然“呀”了一聲:“你這綠蘿怎么凍成這樣了?不是說跟小許一起養的嗎?”
葉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盆被留在寒風里的綠蘿已經蔫了大半,枯黃的葉子卷著邊,卻還有幾片新葉倔強地泛著淺綠。她蹲下來輕輕碰了碰新葉,聲音有點輕:“前幾天下雪忘了搬進來,我等下換點溫水救救它。”
爸爸在沙發上坐下,目光落在茶幾上的首飾盒上——她昨晚沒來得及收,兩枚戒指安安靜靜地躺著,陽光照在上面,泛著柔和的光。“小許呢?”爸爸輕聲問,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試探。
“去工地了,說今天要盯材料進場。”葉窈給爸媽倒熱水,指尖碰到玻璃杯壁,冰涼的觸感讓她定了定神,“最近項目確實到關鍵期了,天天連軸轉。”
媽媽把燉好的湯倒進鍋里熱著,回頭看她時眼神軟了軟:“窈窈,你戒指怎么摘了?上次視頻還戴著呢。”
葉窈的手頓了頓,熱水在杯里晃出細小的漣漪。她走到沙發邊坐下,看著爸媽關切的眼神,心里那些積壓的委屈慢慢涌上來,眼眶有點發熱:“媽,爸,我跟晏空……最近是有點別扭。”
媽媽趕緊關了火走過來,把她的手攥在手里:“是不是吵架了?小許那孩子看著實誠,就是性子直,有啥話別憋心里。”
爸爸在旁邊遞紙巾,嘆了口氣:“年輕人工作壓力大,難免有疏忽。窈窈你跟爸說說,他是不是對你不好了?”
葉窈擦了擦眼角,把這兩個月的事慢慢說出來——許晏空越來越頻繁的加班,身上偶爾沾著的陌生香水味,朋友圈里和王工的工作合照,被換掉的車載香薰,還有那個被他遺忘的生日。但她沒說那條圍巾,也沒提昨晚的爭執,只是輕輕說:“他對王工是挺照顧的,王工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他心軟,總想著搭把手。”
“心軟是好事,但得分清里外。”媽媽皺著眉,“再忙也不能把女朋友晾一邊啊,生日這么大的事都能忘?”
“他后來跟我道歉了,說忙昏頭了。”葉窈小聲說,心里卻想起許晏空道歉時躲閃的眼神,“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畢業那天還說,要讓我開開心心畫圖,家里的事他來扛。”
她想起大一那年許晏空幫她搬畫板被釘子劃傷,舉著流血的小臂傻笑說“這是我們的紀念章”;想起深夜操場他牽著她的手,說“等攢夠首付就求婚”;想起搬家時他扶著梯子,把草莓一顆一顆喂到她嘴邊……那些溫暖的碎片像棉花糖,甜得讓人心頭發軟。
爸爸沉默了很久,忽然開口:“窈窈,過日子就像你養這綠蘿,得兩個人一起上心。一方澆水一方施肥才能長好,要是總一個人忙活,另一人老缺席,再好的苗子也得蔫。”他頓了頓,拍了拍她的手,“但也別急著下定論,給他個機會,也給你自己個機會,看看他能不能把心思收回來。”
鍋里的湯咕嘟咕嘟響著,海帶的香味在客廳里散開。葉窈看著窗外的陽光,雪在屋頂慢慢融化,露出深褐色的瓦片,像被洗去了浮塵的生活。她忽然想起昨晚許晏空回來時的樣子,他鬢角的白發,他笨拙地給她揉小腹的動作,他面對質問時漲紅的臉……或許他不是不愛了,只是在忙碌里慌了神,忘了該怎么對她好。
中午許晏空回來時,一進門就撞見葉窈爸媽,手里的保溫桶“咚”地放在玄關,耳根瞬間紅透:“叔叔阿姨,你們怎么來了?我……我順路買了窈窈愛吃的糖糕。”他把糖糕往葉窈手里塞,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她,指尖卻帶著點顫抖。
“來看看窈窈。”爸爸的語氣緩和了些,“小許,進來坐,飯剛好熟了。”
許晏空局促地坐在餐桌旁,媽媽給他盛了碗湯,他雙手捧著碗,手指捏得發白:“叔叔阿姨,對不起,最近太忙,沒照顧好窈窈。”
“工作忙可以理解,”爸爸喝了口湯,慢悠悠地說,“但日子是過給自己的,不是過給工作的。小許你記住,再重要的項目,也不如身邊人重要。”
許晏空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帶著點哽咽:“我知道錯了。窈窈生日我忘了,她不舒服我沒在身邊,連我們一起養的綠蘿都……”他抬頭看了眼陽臺,眼圈紅了,“等項目結束,我一定好好補償她,帶她去拍婚紗照,去她想去的梧桐公園。”
葉窈沒說話,默默吃著碗里的糖糕,甜糯的味道在嘴里化開,卻沒抵過心里的澀。她想起那個印著logo的禮品袋,想起那條深灰色的圍巾,手指在桌下輕輕蜷縮起來。
飯后許晏空主動收拾碗筷,在廚房洗碗時,葉窈聽見他跟媽媽小聲道歉,說自己“太糊涂”“沒分寸”,保證以后一定“把窈窈放第一位”。媽媽嘆了口氣,說“年輕人犯錯難免,改了就好”。
爸爸把葉窈叫到陽臺,指著那盆綠蘿:“你看,雖然黃了不少,但還有新葉在長。過日子也這樣,哪能一點磕絆沒有?關鍵是看能不能一起把蔫了的葉子剪掉,把根養好。”他頓了頓,“但要是他總讓你受委屈,爸永遠站你這邊。”
葉窈蹲下來給綠蘿換溫水,指尖觸到潮濕的盆土,心里忽然有了決定。她走到客廳,看著正在給爸爸遞水果的許晏空,輕聲說:“晏空,項目結束前,你先去客房住吧。”
許晏空遞水果的手頓了頓,眼里閃過一絲慌亂,卻很快點頭:“好,我聽你的。”
“不是要跟你分開,”葉窈補充道,聲音很輕卻很清晰,“是我們都需要點時間,好好想想怎么把日子過回去。你把心思收收,我也冷靜冷靜。”
許晏空的眼睛亮了亮,用力點頭:“好,窈窈,我一定改。等項目結束,我就……”
“先把眼下的事做好吧。”葉窈打斷他,轉身去陽臺侍弄綠蘿,“這綠蘿我救回來了,能不能活,還得看以后怎么養。”
爸媽走的時候,許晏空堅持要送他們到地鐵站。看著他們并肩走在雪后的陽光下,爸爸拍著許晏空的肩膀說著什么,葉窈忽然覺得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關上門,客廳里只剩下她一個人。葉窈走到陽臺,看著那盆被換了溫水的綠蘿,枯黃的葉子雖然依舊卷著,但新葉好像挺得更直了些。她拿起那枚摘下來的戒指,輕輕摩挲著戒面的碎鉆,冷涼的金屬貼著指尖,像在提醒她:有些裂痕需要時間修復,有些距離需要慢慢靠近。
或許他們還能回到從前,或許不能,但至少現在,她愿意給彼此一個機會,像搶救這盆綠蘿一樣,試著把這段快要蔫了的感情,重新養出綠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