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汴京城南的杏花巷，將青石板路潤得發亮。姜瑜剛洗漱完畢，就聽見院外傳來馬蹄聲，伴隨著管家恭敬的通報：“大小姐，大老爺和三位少爺來了。”

她握著帕子的手微微一頓——昨日姜玨送她回別院時，曾提過今日父親會來，卻沒想到還帶了姜溯、姜瀚和姜澄三人。胡漂亮從錦墊上跳起來，雪白的尾巴掃過桌案，將一枚桃木符掃落在地。

“進來吧。”姜瑜彎腰撿起符紙，剛將它收好，就見院門被推開。姜禹同身著青灰色官袍，玉帶束得筆直，身后跟著三個身著錦袍的少年——姜溯穿著寶藍色直裰，姜瀚是月白色，姜澄則是青布長衫，三人并肩而立，倒讓這小小的別院顯得有些擁擠。

“瑜兒。”姜禹同的目光掃過院內的景象，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這別院雖收拾得干凈，卻只有兩進，正屋的窗紙還帶著些微破損，與姜府的規制相差甚遠。他想起姜玨昨日說的話，心頭愈發愧疚，“你就住在這里？”

姜瑜頷首，示意老嫗奉茶：“這里清凈，適合畫符。”她目光掠過姜溯三人，見他們盯著墻角胡漂亮的藤筐，眼底滿是詫異，便補充道，“之前在姜承宗家，他們不讓養狐貍，我便置了這處院子。”

姜溯的臉瞬間漲紅——昨日他還在姜府嚷嚷著“帶毛的不準進”，如今見這狐貍的藤筐磨損痕跡明顯，顯然姜瑜已在此住了許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姜瀚干咳一聲，試圖緩解尷尬：“姜府已為狐貍搭了棚子，比這藤筐寬敞多了……”

“不必了。”姜瑜打斷他，指尖輕輕撫摸著胡漂亮的耳朵，“它住慣了這里，我也住慣了。”

這話像根細針，輕輕刺在姜禹同心上。他走上前，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瑜兒，昨日是父親不對。稚子閣是你母親當年親手布置的，我不該讓你讓給瀅丫頭，更不該在你提醒宋家之事時苛責你。”他深深躬身，青灰色官袍的下擺掃過青磚，“父親向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姜瑜愣住了。她原以為父親會像尋常大家長般擺架子，卻沒想到他竟會如此鄭重地道歉。胡漂亮似懂非懂地蹭了蹭她的手腕，喉嚨里發出溫順的呼嚕聲。

“我沒有怪你。”姜瑜輕聲道，“我只是……想自己住一段時間。”十八年的疏離，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輕易抹平的，她需要時間適應，也需要時間接納這個遲來的家。

姜澄上前一步，青布長衫的袖口沾著些墨痕：“瑜妹妹，之前是我們不對，不該逼你讓房間，也不該說你‘多事’。明日府里為你準備的歡迎宴，你回去吧，我們都盼著你回去。”

姜溯也跟著點頭，寶藍色直裰的領口微微歪斜：“對！你要是不回去，爺爺就要罰我們去祠堂抄《貞觀政要第二十三》了！”他說著，偷偷瞥了眼姜禹同，見父親沒有責備，又補充道，“而且……姜府的點心比這里的好吃多了。”

姜瑜看著三人笨拙的樣子，忽然想起昨日在宋家，宋阿圓抱著母親哭的模樣。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胡漂亮，又看了看眼前的父親和堂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歡迎宴我會去，但我想先住在這里，等幫宋小姐換完智再回府。”

姜禹同聞言，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他知道女兒需要時間，便不再強求：“好，我讓管家每日送些點心過來。若是需要什么，隨時讓人回府說。”他轉向姜溯三人，語氣嚴肅，“你們三個，每日過來幫妹妹打掃院子，直到她愿意回府為止。”

姜溯三人對視一眼，雖有些不情愿，卻還是躬身應下。

待姜禹同等人離開后，老嫗忍不住道：“姑娘，大老爺也是一片好意，您為何不回府住？”

姜瑜望著院中的老杏樹，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滿地的碎雪：“我需要時間，他們也需要時間。”她拿起案上的桃木坯子，指尖在上面輕輕勾勒，“而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胡漂亮跳上桌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似乎在為她加油。姜瑜笑著將它抱起來，輕聲道：“等幫宋小姐換完智，我們就去查陳氏的下落，找到那‘命魂載體’，徹底解決八年前的事。”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透過杏樹枝，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姜瑜望著窗外的景象，忽然覺得，或許不用等太久，她就能真正接納這個家，也讓這個家真正接納她。

姜府內，姜鴻禎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聽著姜禹同匯報情況，指尖輕輕敲擊著案上的茶盞：“她愿意去歡迎宴就好。”他轉向姜溯三人，目光帶著幾分嚴厲，“你們三個，明日好好表現，若是再惹瑜兒不快，便去積善堂賬房打雜三個月。”

姜溯三人連忙應下，不敢有半分懈怠。姜禹同看著父親的神色，輕聲道：“瑜兒說要等幫宋小姐換完智再回府，我已讓管家每日送點心過去。”

“做得好。”姜鴻禎頷首，目光望向窗外，“瑜兒是個好孩子，只是受了太多苦。我們要給她時間，也要讓她知道，姜家永遠是她的后盾。”

正廳的燭火輕輕搖曳，映照著眾人的身影。明日的歡迎宴，不僅是為了將姜瑜介紹給汴京的世家，更是為了讓她感受到家的溫暖——這份遲到了十八年的溫暖，他們會一點點彌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