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甸迷蹤
草原的晨霧像被揉碎的哈達，沾在小晴的睫毛上。她騎著追風——巴特爾爺爺送的棗紅馬，沿著莫日格勒河慢行。程野在前方半里地，黑馬馱著他，沖鋒衣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掛著的狼首玉佩。“小晴！”程野突然勒住馬，“看那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小晴看見河灣處立著座褪色的木柵欄，柵欄里堆著幾座石堆，每座石堆上都插著褪色的經幡。最中央的石堆前，擺著碗馬奶酒和半塊奶豆腐。“這是…敖包？”小晴皺眉。她記得第一章里的敖包被長生天教涂了黑經，可這座石堆干凈得像是剛堆的。程野翻身下馬，撿起塊石頭壓在經幡上：“這是‘臨時敖包’，牧民轉場時會臨時祭拜，求路程平安。”他蹲下身，指尖拂過石堆上的刻痕，“你看這些劃痕——每道都是給逝者的記號。”小晴湊近，發現石堆縫隙里塞著張泛黃的紙條。她抽出來，是行蒙文，末尾畫著朵格桑花。“巴特爾爺爺！”程野喊了聲。遠處趕羊的老人抬起頭，遠遠揮了揮手。“阿爸說，這是他年輕時給額吉（母親）堆的。”程野解釋，“額吉走得早，他每年轉場都來添塊石頭。”小晴摸了摸紙條上的格桑花，想起母親遺物里的老照片——母親懷里抱著襁褓中的她，背景也是這樣的石堆。“程野。”她輕聲說，“我媽…是不是也來過這兒？”程野沒說話。他望著河灣對岸的蘆葦蕩，那里有只灰鶴正單腳站立，翅膀尖沾著晨露。“走。”他突然翻身上馬，“帶你去看樣東西。”
程野帶小晴去了附近的牧民聚居點。二十幾座蒙古包像白蘑菇似的散在草甸上，孩子們追著小羊跑，老人們坐在氈房前捻毛線，空氣里飄著煮奶茶的香氣。“這是巴特爾爺爺的侄子家。”程野停在最大的蒙古包前，“他家有整群西門塔爾牛，還有…會唱馬頭琴的薩仁姐姐。”推開門，氈房里飄著松木香。穿藍布裙的年輕女人正坐在炕邊調琴，見他們進來，眼睛彎成月牙：“野小子，又帶客人來了？”“薩仁姐。”程野把馬韁繩遞給她，“這是小晴，我…妹妹。”薩仁的手在琴弦上頓了頓，抬頭看向小晴：“眼熟。”她指尖撥了下琴弦，發出清亮的顫音，“像…二十年前在敖包見過的姑娘。”小晴心頭一跳：“您見過我媽？”“你媽？”薩仁笑了，“是像你媽年輕時候。她當年總說，馬頭琴的聲音能聽懂人心。”她把琴遞給小晴，“來，試試。”小晴接過琴，琴身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她學著程野的樣子，捏著琴弓輕輕一拉——“嗡——”不成調的音符驚飛了窗外的麻雀。薩仁笑出了聲：“別急，琴是有魂的，得先聽它說話。”她重新調弦，琴聲突然變得綿長。小晴閉著眼，聽見無數畫面在耳邊流淌：——春天的草甸上，穿絳紅蒙古袍的女人抱著嬰兒，對著敖包祈禱。——夏天的暴雨里，少年騎著馬沖過泥濘的山路，懷里護著個鐵盒。——秋天的月光下，老婦人坐在氈房前，給孫女講“草原之母”的故事。“這是…我媽的記憶？”小晴猛地睜眼。薩仁點頭：“馬頭琴能連通草原的記憶。你媽當年常來我這兒，說琴聲能讓她想起南方的水鄉。”她指了指琴箱上的刻痕，“你看，這是她刻的‘小晴’——當時她懷著身孕，說等孩子出生，要帶她來聽琴。”小晴摸著琴箱上的刻痕，眼淚掉了下來。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小晴，草原有很多聲音，要用心聽。”“小晴？”程野遞來塊手帕，“怎么了？”“沒事。”她吸了吸鼻子，“薩仁姐，能教我拉馬頭琴嗎？”薩仁應下。接下來的半天，小晴坐在氈房里學琴。程野坐在她旁邊，偶爾幫她調整琴弓的角度。陽光透過氈房的窗戶，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跳躍。傍晚時分，琴聲響徹整個聚居點。老人們停下手中的活計，孩子們圍在門口，連吃草的馬都抬起頭。“這琴音…”巴特爾爺爺拄著拐杖走來，“像極了二十年前，你媽在敖包下拉的那曲《草原夜行》。”小晴的手一抖，琴弦發出刺耳的聲響。她想起母親日記里的片段：“1998年7月15日，敖包下的風太大，琴弦斷了三根。素，別怕，我帶你回家。”“小晴？”程野察覺她的異樣，“怎么了？”“程野。”她抬頭，“我媽的日記里…提到過斷弦的琴。”程野的瞳孔驟縮。他摸出手機，翻出張照片——是1998年的舊照，年輕的母親抱著襁褓中的小晴，站在敖包前，懷里抱著把斷了三根弦的馬頭琴。“這是…你媽？”照片里的母親比現在年輕，卻和記憶中的模樣重疊。小晴點頭。她想起融合核心時，母親說的話：“小晴，草原的魂在琴里，在敖包里，在每一株草的根里。”“程野。”她輕聲說，“我想學《草原夜行》。”
深夜，小晴跟著薩仁去夜牧。草原的夜黑得透亮，星星像撒在天鵝絨上的鉆石，銀河從敖包上方橫跨而過。“夜牧要跟著羊群走。”薩仁指著遠處的羊圈，“小羊羔容易走丟，得用鈴鐺標記。”她給小晴系上串銅鈴，“聽著鈴鐺聲，就不會迷路。”小晴騎著追風出發。羊群像流動的云，鈴鐺聲在夜色里清脆作響。她拉起馬頭琴，琴音混著蟲鳴，飄向敖包的方向。“小晴！”程野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他騎著馬，懷里抱著個布包，“巴特爾爺爺說，今晚有月暈，要去敖包下祈福。”小晴停下琴。月暈像道彩色的光環，罩在敖包上方。她想起薩仁的話：“月暈現，福運至，但要小心‘風眼’里的東西。”“什么風眼？”她問。“草原的傳說。”程野皺眉，“說月暈中間有個‘風眼’，會把人的魂吸走。小時候我阿爸不讓我看，說見過的人都會做噩夢。”小晴的手不自覺摸向九眼石。石面泛著溫潤的白光，和月暈的顏色重疊。兩人走到敖包前。巴特爾爺爺已經等在那里，懷里抱著捆干草。他把干草堆在敖包下，劃亮火柴：“來，添把柴。”小晴接過干草，指尖觸到草葉上的露珠。突然，她聽見鈴鐺聲變了——原本清脆的聲響，變得沉悶而急促。“薩仁姐的羊！”程野猛地抬頭，“鈴鐺聲不對！”三人望向羊群的方向，只見原本整齊的羊群突然騷動起來，朝著敖包后的蘆葦蕩狂奔。“是狼！”巴特爾爺爺喊了一嗓子，“狼群偷襲！”話音未落，蘆葦蕩里傳來狼嚎。十幾只灰狼從草叢里竄出，眼睛泛著綠光，朝著羊群撲去。“快！”程野拽著小晴上馬，“去幫薩仁姐！”追風像離弦的箭，沖向羊群。程野揮舞套馬桿，套住最前面的灰狼，甩到地上。小晴從鞍袋里掏出牧羊鞭，跟著抽打驅趕。混亂中，小晴的九眼石突然劇烈發燙。她看見狼群的眼睛里泛起幽藍，和地宮里的原生意識一模一樣。“它們…不是普通狼！”她喊程野，“是被控制的！”程野的套馬桿突然被狼爪劃破，手背滲出血。他咬著牙：“是長生天教！他們用‘魂鈴’控制了狼群！”“魂鈴？”“對。”程野從懷里掏出塊銅鈴，“這是我爸當年在敖包下找到的，能操控牲畜的魂。”他把鈴鐺扔向狼群，“接著！”銅鈴落在狼群中間，發出刺耳的尖嘯。狼群的動作頓了頓，其中一只灰狼突然轉向，朝著敖包沖去。“不好！”巴特爾爺爺大喊，“它要撞敖包！”小晴的九眼石突然指向那只灰狼。她夾緊馬腹，追了上去。灰狼撞向敖包的瞬間，她撲過去，用身體護住石堆。“砰——”灰狼撞在她背上，疼得她倒抽冷氣。但她沒松手，反而抱住灰狼的脖子，輕聲說：“別怕，我不是壞人。”灰狼的動作慢下來。它的眼睛從幽藍變回琥珀色，喉嚨里發出嗚咽。“小晴？”程野跑過來，“你沒事吧？”小晴搖頭。她摸了摸灰狼的頭，狼群突然安靜下來，陸續退回蘆葦蕩。巴特爾爺爺走過來，摸著灰狼的耳朵：“這是‘靈狼’，草原的守護者。它被長生天教控制了，多虧你。”灰狼蹭了蹭小晴的手，轉身跑向蘆葦蕩。程野突然抓住小晴的手腕：“你的手…在發光。”小晴低頭，看見自己的掌心泛著幽藍，和九眼石的顏色一樣。她想起融合核心時，母親說的話：“小晴，草原的魂會認你做主人。”“這是…草原的印記？”她輕聲問。程野點頭：“你…越來越像草原的女兒了。”
黎明前，小晴和程野回到聚居點。薩仁正坐在氈房前等他們，膝頭放著個紅布包。“你們可算回來了。”她嘆氣，“昨兒夜里，我在敖包下撿到這個。”紅布包里是卷殘破的經卷，用蒙、漢、契丹三種文字寫成。小晴展開經卷，發現開頭是母親的字跡：“1998年7月15日，陰山北麓。長生天核心覺醒，需用‘雙月之女’的血封印。素，若你看此卷，記住——草原的魂，不該被囚禁。”“雙月之女？”程野皺眉，“你媽說過，你是‘雙魂之體’，可沒提過‘雙月’。”小晴翻到最后一頁，經卷的末尾畫著兩輪月亮：一輪滿月，一輪殘月，中間用線連著個“晴”字。“這是…我的名字？”她輕聲說。薩仁湊近看了看：“這是‘月相咒’，只有雙月同天時才會生效。你媽當年說，要在月圓之夜，帶你去三號營地的老榆樹下。”“老榆樹？”程野想起什么，“三號營地有棵幾百年的老榆樹，我爸說那是‘草原的時鐘’，樹影指向的位置藏著秘密。”小晴摸出手機查日歷：“下周三，月亮會圓。”“周三？”程野點頭，“正好是三號營地的集日，牧民們會去老榆樹下交易。”巴特爾爺爺突然咳嗽一聲：“小晴，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你媽當年走的時候，把半塊羊脂玉佩留給了我。”他從懷里掏出塊玉佩，和小晴脖子上的一模一樣，“她說，兩塊玉佩合起來，能打開老榆樹下的密室。”小晴拿出自己的玉佩，兩塊玉佩觸碰的瞬間，發出清脆的響聲。“這是…‘同心鎖’。”薩仁說，“只有真心相連的人，才能打開。”程野看著小晴，眼神溫柔：“那…我們周三去？”小晴點頭。她望著窗外的星空，想起母親的話：“小晴，草原的秘密，需要你自己去解開。”而這一次，她不再是一個人了。章末鉤子
周三清晨，小晴和程野騎馬前往三號營地。老榆樹下已經聚了不少牧民，有的賣手工藝品，有的換鹽巴。程野牽著馬，小晴踮腳張望，尋找密室的位置。“在那邊！”程野指向老榆樹的樹洞，“樹影正對著樹洞。”小晴拿出合起來的玉佩，插入樹洞。玉佩發出暖光，樹洞里露出個暗格，里面放著個鐵盒。鐵盒打開的瞬間，小晴愣住了——里面是面銅鏡，鏡面上刻著行契丹文：“雙月同天，魂歸草原。”“這是…你媽的鏡子？”程野問。小晴接過銅鏡，鏡面突然泛起漣漪。她看見鏡中的自己，身后站著個穿紅裙的女孩——是其其格。“小晴…”其其格的聲音從鏡中傳來，“月圓之夜，帶我去敖包。”小晴的手一抖，銅鏡掉在地上。“怎么了？”程野撿起銅鏡，“你看見什么了？”小晴搖頭：“其其格…她讓我帶她去敖包。”程野皺眉：“其其格不是在休眠嗎？”“可能…”小晴摸了摸九眼石，“她醒了。”遠處，敖包方向突然升起黑煙。“不好！”程野拽著小晴上馬，“是長生天教！”兩人的馬蹄聲里，老榆樹的影子緩緩移動，指向敖包的方向。而鏡中的其其格，正對著他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