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森風是夏梔子一群朋友當中最早實現人生理想的那位。不說別的，只當同齡人還在為屏幕里或海報上的明星所瘋狂的時候，他已然成了畫中人，在炙熱的目光里，在舞臺的燈光下，唱響屬于自己的歌。

他在選秀節目比賽里最后奪冠的瞬間，是全校師生都難以忘懷的記憶。投影儀上的畫質雖然不怎么清晰，但足以把那個男孩的笑臉勾勒出迷人的模樣。

誠然在影像里漫天彩條飛舞的時刻，教室角落也悶悶傳出幾聲小小不滿的聲音：

“只是一個電視節目而已，大家有必要這么激動嗎？”

“沒覺得哪里厲害，竟然也會奪冠？”

這個時候夏梔子的同桌一邊鼓掌，一邊轉頭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反問道：“承認自己的同學優秀很難嗎？”

這個在合理懟人方面絕不會輸的男孩叫孟有余，說起話來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再加上他健碩的體魄，大有說不過也打得過的震懾力，所以傳出閑話的教室角落悄悄沉默下去，并未傳出反嗆之聲。

夏梔子輕輕拍了拍孟有余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因為一些無所謂的人而錯過了陸森風的高光時刻。

陸森風、夏梔子、孟有余在這所高中相遇相知，就像千千萬萬少男少女，屬于他們的青春時代故事也將在這里徐徐展開。

新學期排位置是班主任老羅最煩心的事之一，熟人多照顧，領導打招呼，怎么排都會有人不滿意。老羅本想按入學成績排座位，后來發覺也不行，班里有幾個關系戶托人來辦孩子入學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言之鑿鑿道：“孩子只是中考沒有發揮好，平時上進又努力，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一定配得上一中的金字招牌。”

于是老羅思前想后，決定在軍訓結束的那一天，在班里自己組織一場考試，美名其曰“開學摸底考試”，憑這個成績來排位置就不會有什么問題了吧。

老羅在同學們一片哀嚎聲中，冷靜發卷，嚴肅監考。這次的試卷批改起來進度很快，試題都是老羅從各種中考模擬卷上粘貼復制來的選擇題，答案ABCD挨著一對，分數立見分曉。

這次摸底考試的排名表倒數第一的名次欄齊刷刷出現三個人的名字引起老羅的注意：陸森風、孟有余、夏梔子，這三個人的成績都是零分。

陸森風跟老羅請過假，因為要參加什么節目的錄制，趕著點就要走，是無論如何都參加不了這次考試的。

夏梔子的零分試卷，老羅是有印象的，試卷上每道題都圈圈畫畫，看上去都是認真思索解答過的模樣，最后答案都是錯的，得了零分，讓老羅匪夷所思。

而孟有余嘛……老羅又翻了翻那疊試卷，沒有他的試卷。好小子，第一次考試就敢缺考，老羅打算在正式上課的那天好好認識一下這個叫孟有余的。

老羅又在入學成績排名表上找了找三人的名字，出乎他的意料，無故缺考的孟有余在第5名，請假參加節目的陸森風在第12名，認真答題但錯過所有正確答案的夏梔子也排在第23名，三個人都是學習底子不差的孩子。

正式上課的第一天第一節課就是老羅的數學課，簡單寒暄了兩句，老羅就開始按摸底考試成績排名表開始排座位。

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孟有余和夏梔子成為了同桌，而零分三人組的陸森風同學還在錄完節目趕回學校的路上。

夏梔子把那張零分試卷拿到手的時候，自己也吃了一驚，但也沒下細研究，就迅速揉成一團塞進桌柜里，畢竟分丑不可外揚。

可她這樣做用處也不大，試卷從第一排傳到她的位置上的時候，多少人已經清清楚楚記住這個驚人的零分和它的創作者夏梔子這個名字。

夏梔子有點后悔那天沒有好好答卷，但那天實在是生理期不饒人，夏梔子下腹疼得翻江倒海，大腦也宕機了，就隨便亂選勾畫出順眼的答案，以至于完成時間太快，她宕機的大腦又想到她的初中老師叮囑過，試卷上盡量不要留白，解答題不會做也要寫個“解”字。

可這次的試卷上都是選擇題，夏梔子想至少把關鍵字勾畫出來吧，這樣即使全部蒙對，老師肯定也會覺得她是認認真真做出來的。可結果是夏梔子盲目樂觀，不僅沒有全對，還是全錯。那些在試題上勾勾畫畫的偽裝，更像是對她智商的嘲笑。

夏梔子心里暗暗叫苦悔恨的時候，班主任老羅從講臺徐徐向最后一排走來，夏梔子頭皮一緊做好了挨批評的準備。

可當老羅走到最后一排時，叫的卻是孟有余的名字。

老羅一臉嚴肅地看著孟有余：“說說吧，你為什么無故缺考？”

“羅老師，我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但我這是一種無聲的抗議。”

“什么抗議？”老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這場考試在開考前，您就告訴我們，這次的成績會影響到我們的座位排序。可我覺得用成績來排位置是不對的，所以我便以缺考來做一種無聲的抗議。”

老羅何嘗不知道，按成績排位置很容易打擊到學生的積極性，學生有學生的難處，但他班主任也有難當的時候，如何把學習能力不同、家庭環境不同的學生們受良好教育的機會一碗水端平，他也常常思索，且總是得不到滿意的答案。

老羅心里雖這么想，但臉上還是嚴肅著：“別給我講什么抗議不抗議的，以為你們高一就離高考很遠嗎？高考看什么，高考看的是分數，不是眼淚。你說這座位不按分數排，我按什么給你們排？”

面對老羅的質問，孟有余倒是不慌不忙：“我們剛形成一個新班級，同學間缺的是認識與交流，關系好了感情到了，對以后的互相學習幫助也是大有裨益。我認為，排座位應該按照個人意愿來，想坐哪里坐哪里，搶同一個座位的同學大可私下去協商。按學習成績排座位，只會讓成績不好的同學更自卑，他們想要請教問題的時候，身邊連個解答的人都沒有多慘啊。”

合情合理，有理有據，老羅一時也沒想到反駁的話，只有接著扮黑臉道：“先給我這么坐著，別以為你以前的成績好，就妄自以為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了。下次再敢無故缺考，我一定叫你的家長。

孟有余也沒再出聲，倒不是他覺得自己沒有話可以說了，而是他那天實際上并不是因為抗議排座位而拒考的，那天有場早就約好的球賽，面對突如其來而又只會影響座位的摸底考試，他果斷選擇了球賽。

等老羅走遠了，夏梔子才敢和孟有余搭上話：“你這人思想覺悟還挺高。”

孟有余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說道：“成績好不好，不都是同學嘛。我叫孟有余，你呢？”

什么魷魚？夏梔子心里念叨著，嘴上還是客客氣氣回答道：“你好，我是夏梔子。”

什么日本名字？孟有余心里想道。

還沒等孟有余再開口，只見前排的兩位同學意味深長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夏梔子，其中那個膚色蒼白的掃把頭略帶戲謔地問道：“你……就是那個零分創造者的夏梔子嗎？”

夏梔子當時就想找個地洞鉆下去，可地洞不能現挖，她就只有僵硬地笑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音節：“嗯……我是……”

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發生的孟有余第一次覺得這個坐在身邊，好像起著日本名字的女同學可能有點意思，畢竟選擇題考試能得零分真的挺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