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榆秘語
三號營地的老榆樹比小晴想象的更蒼老。樹干粗得要三個成年人才能合抱，樹皮皸裂如大地的皺紋，枝椏卻依然茂盛，像把撐開的綠傘，將陽光剪碎成金斑，落在樹下的青石板上?！斑@就是‘草原的時鐘’。”程野仰頭望著樹冠，“我爸說，每到月圓之夜，樹影會指向敖包下的密室入口?！毙∏珲谀_摸了摸樹干，粗糙的觸感里帶著歲月的溫度。她想起昨夜銅鏡里的預言：“雙月同天，魂歸草原。”今天恰好是農歷七月十五，雙月同懸，正是月圓夜?！皹涠丛谶@兒?！背桃爸钢鴺涓芍卸蔚陌枷萏帲拔倚r候爬過，里面有個暗格。”小晴湊近，發現樹洞里塞著團干草。她小心地扒開，露出塊刻著星圖的青銅牌。牌面泛著幽綠的光，中心是北斗七星，周圍環繞著二十八星宿，最下方刻著行契丹文：“星軌所向，魂歸之處。”“這是…星軌盤？”程野瞳孔微縮，“我爸的筆記里提過，草原的薩滿用它觀測星象，能預知災禍?！毙∏鐚⑶嚆~牌收入背包。她注意到樹影正緩緩移動，最終指向敖包西側的山坳——那里隱約可見座半塌的石屋，青石板上爬滿藤蔓，像塊被歲月啃食的蛋糕。“我們去那兒?！背桃盃窟^追風，“石屋下面，可能藏著你要的答案?！?
山坳里的石屋比想象中更破敗。屋頂的茅草被風卷走大半，露出黑洞洞的椽子，墻皮脫落處露出里面的夯土，混著草屑和鼠糞的氣味?！靶⌒哪_下?！背桃芭e著相機先走了進去，“我上次來，這里全是蝙蝠?！毙∏缇o跟其后，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四壁。石墻內側刻滿了浮雕：有騎馬的獵人、牧羊的少女、跳舞的薩滿，最醒目的是幅母子圖——穿絳紅蒙古袍的女人抱著襁褓，身后跟著個戴狼首銀釘的少年?！斑@是我媽和程叔叔？”小晴輕聲說。程野的手頓了頓：“是你媽和…我爸?！彼嗣〉裆仙倌甑哪?，“我爸說，這是他二十歲時的樣子。”浮雕下方有行蒙文，小晴湊近辨認：“‘星軌移，敖包裂，雙月生，魂歸野’。”“雙月生？”程野皺眉，“你媽說過你是‘雙魂之體’，可沒提過‘雙月’。”小晴翻開背包里的經卷，找到昨夜發現的契丹文段落：“‘雙月同天，雙魂共鳴，草原之母，方得蘇醒’?！彼ь^看向程野，“可能…‘雙月’指的是我和…草原的另一種形態？”程野沒接話。他指著墻角堆著的陶甕：“這是薩滿的祭祀用具，里面裝過‘神酒’。”他撿起塊陶片，上面粘著暗褐色的痕跡，“我爸化驗過，是馬奶酒混合了草藥，有致幻效果?！毙∏绲氖蛛娡餐蝗换瘟嘶巍Ｋ匆娞债Y后方有道石縫，寬約半尺，能容一人側身通過。石縫里塞著團黑黢黢的東西，湊近聞有股陳腐的皮革味?！俺桃?！”她喊他，“來看看這個！”程野擠過來，用匕首挑開黑布——是件褪色的蒙古袍，衣襟內側用金線繡著星圖，和青銅牌上的星軌完全一致。袍子下擺沾著暗紅色的污漬，湊近看竟是干涸的血?！斑@是我媽的袍子！”小晴認出針腳，“她日記里提過，1998年在敖包下弄丟了這件衣服。”程野的手指撫過血漬：“這是…你媽的血？”“可能?！毙∏鐚⑴圩庸趹牙铮八斈暌欢▉磉^這里?！笔p深處傳來細碎的響動。小晴的手電筒光束掃過去，發現墻根有個半人高的洞穴，洞口堆著些獸骨，最上面是顆狼的頭骨，牙齒上還掛著肉絲。“是狼窩？”程野撿起塊獸骨，“但這狼骨…比普通灰狼大一圈?！毙∏绲木叛凼蝗话l燙。她想起昨夜夜牧時，那只被她安撫的靈狼——它的眼睛，和這狼頭骨的眼睛一模一樣?！俺桃??！彼p聲說，“這狼…可能是靈狼的后代?！背桃皠傄f話，洞穴里突然傳來嗚咽聲。兩人僵在原地。嗚咽聲越來越清晰，像是幼狼的哀鳴。小晴壯著膽子，用木棍撥開狼骨。洞穴里蜷縮著只灰撲撲的小狼崽，毛色發暗，右耳缺了塊，正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們。“是…狼寶寶？”小晴蹲下來，試探著伸出手。小狼崽瑟縮了一下，卻沒有躲開。它湊近小晴的手，用鼻子嗅了嗅，突然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掌心?！八J你?！背桃岸自谂赃?，“可能…是靈狼的血脈?！毙∏绲氖种篙p輕撫過小狼崽的耳朵：“你媽媽呢？”小狼崽突然發出短促的嗚咽，轉身往洞穴深處鉆。小晴和程野對視一眼，跟著它往里走。洞穴越走越窄，最后到了盡頭。小狼崽停在塊凸起的巖石前，用爪子扒拉。巖石上刻著行小字：“星軌歸位，母子重逢?！毙∏缑嗣r石，突然有溫熱的感覺傳來。巖石緩緩向兩側裂開，露出個暗格，里面放著個鑲滿寶石的木盒。“這是…”程野的聲音發顫，“你媽的嫁妝盒？”小晴打開木盒。里面躺著對銀鐲，鐲身刻著并蒂蓮，和巴特爾奶奶給的玉佩紋路一模一樣；還有封未拆的信，信封上寫著：“素收，等你回來?！薄八厥悄銒尩拿??！背桃澳闷鹦?，“寄信人…是你爸？”小晴的手一抖。信的落款是“野”，字跡剛勁有力，和青銅牌上的“素與野，月圓時，敖包見”如出一轍。
三人帶著木盒離開石屋時，天色已暗。程野牽著追風，小晴抱著狼崽，走在山坳的小路上。狼崽蜷在她懷里，時不時用腦袋蹭她的下巴，暖烘烘的，像團會動的毛球。“程野?！毙∏缤蝗煌Ｏ履_步，“你爸的信里…寫了什么？”程野接過信，展開：“‘素，我終于找到了草原的魂。它在敖包下，也在你心里。等我回來，我們就去江南，看你想看的所有風景?！彼D了頓，“最后一句是：‘別怕，我會回來。’”小晴的眼眶發酸。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的遺憾：“小晴，我沒等到他回來…”“程野?！彼p聲說，“你爸…是不是沒回來？”程野沉默片刻，點頭：“二十年前，敖包下的‘東西’覺醒，他為了救我媽…留在了里面。”小晴的手撫過銀鐲：“所以他把我托付給你媽，把九眼石交給巴特爾爺爺…他是想讓我替他完成心愿？”程野握住她的手：“他想讓你知道，草原的魂不是詛咒，是希望。”話音未落，遠處傳來狼嚎。這次的狼嚎和昨夜不同——是成片的，此起彼伏，像浪潮般涌來。小晴懷里的狼崽突然豎起耳朵，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笆庆`狼群！”程野拽緊追風的韁繩，“它們在…抗議？”小晴抬頭，看見遠處的草甸上，幾十只灰狼正朝著敖包方向奔跑，為首的是只體型巨大的灰狼，右耳缺了塊，正是昨夜她安撫的那只?！八鼈儭诒Ｗo什么？”小晴喃喃道?！鞍桨碌拿苁?。”程野皺眉，“靈狼是草原的守護者，它們感知到了危險?！眱扇思涌焖俣韧桨s。路過石屋時，小晴回頭看了一眼——狼崽正扒著洞口，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尾巴搖得像小旗子。“明天…帶它一起走？”小晴問。程野點頭：“靈狼需要家。”
敖包下的暗河依舊泛著幽藍的光。小晴和程野站在岸邊，狼崽趴在小晴腳邊，警惕地望著水面?！懊苁胰肟谠谒??！背桃爸钢又醒氲匿鰷u，“需要九眼石引路。”小晴將九眼石拋入漩渦。石面泛起白光，漩渦突然擴大，露出條發光的通道，像條藍色的綢帶，通向河底?！白甙??！背桃盃科鹦∏绲氖?，“我在前面?！眱扇隧樦ǖ劳伦?。越往下，光線越明亮，河底的貝殼和珍珠發出柔和的光，照得四壁的符文清晰可見。通道盡頭是間圓形石室，中央立著塊漢白玉棺，棺蓋上刻著“草原之母之柩”?！斑@是…我媽說的‘草原的魂’？”小晴輕聲問。程野點頭：“我爸說，敖包是草原的‘大腦’，這口棺是它的‘心臟’，里面封印著草原的原生意識?！惫咨w緩緩打開。里面躺著個穿紅裙的女孩，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如紙，胸口插著把青銅匕首——和其其格死時的一模一樣?！捌淦涓瘢俊毙∏鐡溥^去，“她怎么在這兒？”程野檢查了女孩的脈搏：“還有心跳。她在…沉睡。”小晴的手撫過其其格的臉：“她和我…長得好像。”“因為你們都是‘雙月之女’。”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晴和程野同時回頭。門口站著個穿黑斗篷的男人，臉上的面具和第一章里的一模一樣。他手里舉著把槍，槍口對準兩人?！澳銈儭K于來了。”男人的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像砂紙摩擦，“二十年了，我終于等到‘雙月之女’回來?！薄笆悄?！”程野認出他，“你是…當年殺我爸的人！”男人笑了：“你爸是自愿留在敖包的。他要守護草原的魂，而我…要釋放它。”他指向石棺，“這女孩是‘容器’，她的心跳能喚醒草原的原生意識。等它覺醒，整個草原都會成為我的‘長生天國’?！毙∏绲木叛凼蝗话l燙。她想起融合核心時，母親說的話：“小晴，草原的魂是活的，它會記住每一個傷害它的人?！薄澳沐e了?！毙∏缰币暷腥说难劬?，“草原的魂不是你的工具?！蹦腥伺e起槍：“那就讓你們…陪它一起覺醒！”槍聲響起。程野撲過來，將小晴護在身后。子彈擦過他的肩膀，鮮血濺在九眼石上，石面泛起紅光。“程野！”小晴喊他的名字?！皠e怕?！背桃俺断峦馓?，按在傷口上，“我有辦法?！彼隼鞘子衽?，“這是我爸當年用狼血淬煉的，能擋一次致命傷。”男人的面具下露出驚恐的表情：“狼血玉？你…你是…”“我是程野，是你當年沒殺干凈的‘漏網之魚’?！背桃袄湫?，“我爸用命護住了我，現在…輪到我護住草原了。”小晴的九眼石突然飛向空中，白光籠罩了整個石室。她看見無數畫面在眼前閃過：——二十年前，年輕的程父將狼血玉交給程野，“帶著它，去草原找你妹妹。”——石棺中的其其格突然睜開眼睛，她的眼神清澈，“小晴…哥？”——草原的原生意識從棺中涌出，化作綠色的光，包裹住男人，“入侵者…滾出去！”男人發出慘叫，被綠光擊中，倒在地上。小晴接住墜落的九眼石，發現它已經變成了紅色，表面流轉著金色的紋路。“小晴?！背桃白叩剿磉?，“你…沒事吧？”小晴搖頭。她看向石棺中的其其格，女孩的胸口不再有匕首，呼吸平穩?！八蚜??！毙∏巛p聲說，“草原的魂…醒了。”
當小晴和程野帶著其其格走出敖包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草原的晨風吹拂著草甸，成群的牛羊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流動的云。小晴懷里的狼崽突然掙脫她的懷抱，跑向草甸深處，后面跟著只體型更大的灰狼——正是昨夜的狼王?！八獛覀內ツ膬?？”程野問。小晴笑著跟上。她想起母親的話：“小晴，草原的未來，需要你自己去走?！倍诎桨淖罡咛?，九眼石的紅色光芒漸漸褪去，露出里面的星圖——那是草原的星軌，也是小晴的命運。遠處，巴特爾爺爺騎著馬趕來，手里舉著個紅布包：“小晴！你媽托人捎來的！”小晴接過布包，打開是塊羊脂玉牌，刻著“草原之女”四個大字。“這是…？”“是你媽當年在敖包下找到的?！卑吞貭枲敔斝Φ冒櫦y堆成花，“她說，等你成為草原的女兒，就把這個給你?！毙∏鐚⒂衽瀑N在胸口。她望著眼前的草原，突然明白：所謂“草原的女兒”，不是血統的枷鎖，而是守護的誓言。而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