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958年的陳釀米醋
- 我這重生不一樣,以吃為主
- 六一班班長
- 3032字
- 2025-08-07 09:44:06
田小七的饅頭攤生意火爆異常。天邊剛泛魚肚白,攤前已排起長龍,兩屜雪白暄騰的老面饅頭,不到晌午便賣得精光。然而,這紅火背后卻藏著隱憂——面缸快見底了!
她攥緊辛苦攢下的錢票,直奔供銷社。剛跨進那扇刷著綠漆的木門,就瞧見主任趙大海腆著微凸的肚子,背著手在光溜溜的水泥柜臺前來回踱步。趙大海生就一副三角眼,常年耷拉著眼皮,看人總帶著三分倨傲。瞥見田小七,他嘴角往下一撇,擠出個冷淡的調子:“買啥?”
“趙主任,勞駕,二十斤老品種小麥粉。”田小七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笑,利索地把錢遞過去,“就要上回那種,筋道足,蒸饅頭最好。”
趙大海眼皮都沒抬,接過那疊零散票子,在手里漫不經心地掂了兩下,扭頭就沖黑洞洞的倉庫里喊:“給她裝二十斤陳面!”
“陳面?”田小七心頭一緊,笑容僵在臉上,“趙主任,我要的是新收的老品種麥粉,做饅頭用的,陳面可不成……”
“新面?”趙大海這才撩起眼皮,斜乜著她,鼻腔里哼出一聲,“新面那是給國營食堂備著的!你們這些個體戶,有陳面吃就不錯了,挑三揀四!”話音未落,倉庫里鉆出個穿著藍布工裝的管理員,“咚”一聲把一袋灰撲撲的面粉撂在地上。袋子口散開,倒出的面粉顏色發暗發黃,細看還混著星星點點的黑渣。
田小七眉頭緊鎖,指尖捻起一小撮湊近鼻端,舌尖瞬間傳來一陣熟悉的、令人不適的麻癢感——
【檢測:面粉存儲超期(>6個月),含微量黃曲霉毒素氣味,面筋蛋白含量低于標準值32.7%,嚴重不符合老面饅頭發酵工藝需求】
她心猛地一沉:這哪是普通陳面?分明是存放不當、幾乎變質的次等貨!一股火氣直沖腦門,正要開口理論,供銷社油膩的后門簾子“嘩啦”一響,王翠花扭著腰肢閃了進來,手里提個碎花布包,臉上笑開了花,三步并作兩步湊到趙大海跟前,飛快地將一個油紙包塞進他肥厚的手掌,壓低了嗓子諂媚道:“趙主任,您辛苦!我家那口子昨兒個從鄉下捎來的新鮮雞蛋,您嘗嘗鮮……”
趙大海那張緊繃的臉瞬間如同春冰解凍,眉開眼笑地捏了捏油紙包,轉頭嗓門洪亮地朝倉庫吆喝:“聽見沒?給王嬸裝十斤新磨的特精粉!要最好的!”
田小七瞬間全明白了。哪是沒有新面?分明是趙大海故意刁難她這個沒“孝敬”的個體戶,卻把緊俏的好貨色,隨手就批給了會來事、懂“規矩”的王翠花!果然,王翠花提著嶄新白凈的面粉袋,趾高氣揚地從田小七身邊經過時,故意把袋子晃得嘩嘩響,拿腔拿調地甩出一句:“這年頭啊,沒點門路,可不就只能撿別人剩下的餿飯吃么?”
田小七指節捏得發白,怒火在胸腔里翻騰,幾乎要沖口而出。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一股奇特的、并非來自面粉的氣味,卻異常清晰地鉆入她的鼻腔——酸中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潤,底下還沉著縷縷類似老木頭的沉香。她下意識地循著氣味源頭,目光飛快地掃過趙大海那張堆滿雜物的辦公桌,桌腿旁的陰影里,一個不起眼的陶土壇子露出了半截敦實的輪廓。
【檢測:1958年陳釀米醋(約67年),陶壇內壁底部存在微量鐵銹氧化物沉淀(Fe2O3·nH2O)。物品關聯信息:使用者已故父親遺物,具有高度情感價值。行為模式:使用者習慣于每周三晚21:00-22:00時段獨自啟封,小酌約50ml。】
冰冷的數據流在意識中閃過,田小七沸騰的怒火驟然冷卻,一個大膽的主意瞬間成形。她非但沒有發作,反而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起一絲探究的好奇,主動湊近趙大海,目光精準地投向那桌下的壇子:“趙主任,您桌上那個壇子……看著可是個有年頭的老物件啊?”
趙大海正美滋滋地掂量著雞蛋,聞言臉色“唰”地一變,三角眼里射出警惕的光:“你問這干啥?”身體不自覺地側移了半步,試圖擋住壇子。
“沒啥沒啥,”田小七故作輕松地擺擺手,眼神里卻帶著點“我懂行”的神秘,“就是我奶奶家也有個差不多的百年老壇,專門用來窖藏上等酸梅湯的。她老人家總念叨,好醋如同好酒,得養在合宜的老壇里,壇子要是保養不好,生了銹氣,那醋味兒可就串了,發澀發苦。剛才……我好像聞著您這壇口,飄出來那么一絲絲……鐵銹味兒?”她故意把最后幾個字咬得很輕,帶著點不確定的試探。
這話如同精準的針尖,狠狠扎在趙大海最隱秘的心病上!那壇醋是他爹臨終前親手交給他的念想,簡直比命根子還寶貝。最近幾次偷偷嘗,確實覺得味道不如從前醇厚,隱隱帶著點說不出的澀口,他正為此心煩意亂,又苦于找不到懂行的問。此刻被田小七一語點破,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不起眼的饅頭攤主,眼神里驚疑不定:“你……你懂這個?”
“談不上懂,就是從小聽奶奶念叨,記下點皮毛。”田小七見魚兒上鉤,心中一定,臉上笑容更真誠了幾分,“我記得她老人家留下的方子上寫過,老陶壇存醋,要想防銹保味,最好在壇底墊一層曬干的松針,隔潮又吸異味兒。趙主任您要是信得過我,我明天就把家里那個空著的百年老壇搬來給您瞧瞧?順便……也想用這個防銹的小法子,跟您換十斤新收的老品種小麥粉,您看成不?”她適時拋出交換條件,眼神清澈,顯得無比誠懇。
趙大海渾濁的眼睛“噌”地亮了!新面?倉庫里堆著呢!十斤二十斤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可這壇爹留下的老醋要是真能救回來……那點面粉算個屁!他幾乎沒怎么猶豫,大手一揮,斬釘截鐵:“行!就這么定了!你明天把壇子帶來!別說十斤,二十斤最好的老品種新面,我都給你留著,保證粒粒飽滿!”他拍著胸脯保證,仿佛剛才卡著不給新面的人不是他。
一旁的王翠花臉色“唰”地變得慘白,手里剛提溜上的特精粉袋子都忘了放下。她剛塞出去的雞蛋還熱乎著呢,這趙大海怎么說變卦就變卦?她急得想插嘴:“趙主任,那我的面……”
“閉嘴!沒看我跟小七談正事呢?搗什么亂!”趙大海正沉浸在保住寶貝醋壇的喜悅中,被王翠花一打岔,頓時不耐煩地狠狠剜了她一眼,語氣冰冷,“人家小七靠真本事說話,比你強多了!懂不懂規矩?”他轉頭就對倉庫管理員吼道:“聽見沒?給小七裝二十斤!就庫房最里頭那袋新到的上等老品種!趕緊的,記我賬上!”
田小七臉上笑意盈盈,從容地接過管理員遞來的、沉甸甸且袋口扎得嚴嚴實實的新面粉袋。袋身雪白挺括,與之前那袋灰撲撲的陳面形成刺眼對比。她拎著面袋,特意從面如死灰的王翠花面前走過,聲音清脆,意有所指:“王嬸,多謝您剛才‘指點’啊。您說得對,這‘門路’啊,還真是得靠‘實在’的本事才走得通、走得穩!”
王翠花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不敢蹦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田小七提著那袋象征著勝利的上好面粉,步履輕快地走出供銷社大門。身后還傳來趙大海殷切的叮囑:“小七!記著啊!明天!壇子!我等著!”
跨出供銷社門檻,午后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田小七掂了掂手中沉實的面袋,指尖傳來新麥粉特有的干燥顆粒感,心中一塊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陽光透過道旁梧桐的枝葉縫隙,在潔白的面袋上跳躍出斑駁溫暖的光點。她知道,趙大海這關算是暫時過了,但王翠花吃了這么大一個癟,絕不會善罷甘休,后面的麻煩恐怕只多不少。不過,她不怕。攥緊了拳頭,田小七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有奶奶留下的傳家方子,有舌尖上這雙能洞悉萬物底細的“火眼金睛”,管他什么牛鬼蛇神,什么艱難險阻,她田小七都敢闖一闖,邁過去!
走到街角拐彎處,墻上糊著的一張半新不舊的通知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趙大海讓人貼上去的,紅頭文件下面一行醒目的黑體字寫著:“縣國營食品加工廠誠征優質面粉供應商(下月公開招標)”。
田小七的腳步倏地頓住,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好幾秒,心湖如同被投入一顆石子,漾開層層漣漪。一個大膽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瞬間點燃了她的雄心——或許……眼前這個小小的饅頭攤,能借著這股東風,把奶奶傳承下來的那份獨一無二的老味道,真正地做大、做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