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ll“砰！“工商所的紅章往審批表上一蓋時，田小七聽見身后傳來玻璃瓶落地的脆響。

回頭看，國營醬油廠的王廠長正彎腰去撿摔碎的樣品瓶，醬色液體在青石板上漫開，那股寡淡的咸腥味，連看熱鬧的街坊都皺起了眉。

三天前，王廠長帶著兩個穿制服的人堵在晚秋小吃的醬缸前。“個體戶哪能隨便釀醬油？“他手里晃著張皺巴巴的文件，“衛生許可證、生產標準，你一樣沒有！“

田小七正蹲在缸邊翻攪醬坯，金黃的豆粒在陽光下泛著油光，發酵的醇厚醬香漫過半條街。她直起身時，金手指在眼前彈出淡藍色的字：“檢測到對方惡意阻撓，建議采用公眾監督策略——盲測大賽。“

“王廠長要是覺得我這醬油不合規矩，“田小七擦了擦手上的醬汁，“不如咱們比一比？“

工商所的人本來揣著王廠長塞的兩條煙，此刻被醬香味勾得直咽口水。“怎么比？“

“請一百個常打醬油的老街坊當評委，“田小七指著排隊買醬蘿卜的長隊，“蒙眼嘗，誰的好，舌頭說了算。“

王廠長嗤笑一聲。國營廠的醬油是機器量產的，黃豆都摻了三成豆餅，哪經得住這么比？可話已出口，只能硬著頭皮應下。

比賽當天，供銷社門前擺了兩排白瓷碗。田小七的古法醬油裝在粗陶碗里，國營廠的裝在印著“地方國營“的玻璃瓶里。一百個戴著藍布眼罩的評委輪流上前，用小勺蘸著嘗。

“這個香！“第一個老太太剛抿完第二碗就摘了眼罩，指著粗陶碗，“跟我嫁過來那年，巷口老醬坊的味一個樣，炒菜不用擱味精都鮮！“

“這個太淡了。“旁邊的大叔咂咂嘴，把另一勺吐進痰盂，“跟兌了水的鹽水似的，蘸饅頭都嫌沒味。“

田小七站在醬缸旁，金手指正實時跳動著數據：“當前偏好度73%...81%...87%“。當最后一位評委放下勺子，計數的趙大海扯著嗓子喊：“晚秋醬油87票，國營醬油13票！“

人群里爆發出哄笑。有個穿的確良襯衫的年輕人舉著空碗喊：“王廠長，你們廠的醬油連我家腌咸菜的鹽水都不如！“

工商所的人臉色早變了。他把剛蓋好章的許可證塞給田小七，轉頭瞪著王廠長：“人家個體戶用老法子釀出好東西，你們占著設備和資源，釀出這玩意兒？“他把審批表往王廠長面前一摔，“回去告訴你們書記，這叫不思進取！“

王廠長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看著田小七掀開的醬缸，陽光透過木勺的縫隙落在醬坯上，那股混著陽光與時間的醇厚香氣，竟讓他想起小時候偷喝爺爺釀的醬油的滋味。

三天后，田小七正在教工人翻醬坯，王廠長拎著兩瓶五糧液出現在門口。“田老板，“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放，腰彎得像根蝦米，“求您賞口飯吃，那曬醬的法子，能不能...教教我們？“

田小七舀了勺新釀的醬油遞過去：“法子不難，“她指了指院里的醬缸，“就是得守著太陽曬足一百八十天，每天翻三遍，少一步都不成。“

王廠長捧著那勺醬油，在舌尖品出了久違的醬香，眼眶忽然紅了。遠處供銷社的廣播正在喊：“晚秋古法醬油今日到貨，每人限購兩斤——“